他看着秦奂在自助机上核验了身份,临到确认之前,略微迟疑了片刻,最后在预订的房间数上选择了“2”。
“还有一间房是你的?”凌奕很是费解,“你都要回家了,怎么还在外面订酒店住。”
秦奂没打算和他解释,随意敷衍道:“家里住不下了,不麻烦他们。”
凌奕:“……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自家小孩回去还能住不下的?
但秦奂没有要细说的意思,他也就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疑惑,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在房间里安置了行李,过了一会儿,秦奂来敲他房门,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购置的。
“你要去商场吗?”凌奕的口罩和鸭舌帽还没摘,闻言立刻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秦奂一时没说话,抱着手臂,眼神怀疑地上下扫视了他一圈,意思不言而喻。
“我就在外边不进去。”凌奕梗着脖子嘴硬,“我说了要盯着你,以免你干坏事的。”
秦奂无语了片刻:“你一定这么想上热搜的话,随你。”
话是这么说,凌奕也怕他哥大老远地来C市逮他,秦奂在商场里买东西,他就把鸭舌帽檐压低了,在路口的星巴克捧着咖啡装作路人。
好在秦奂出来得很快,凌奕粗略地扫了眼他手上的购物袋,大致是一些给老人和孩子的礼物,价格不一,有名贵的,也有随手添置的,看着很随性。
“你一会儿要回家?”凌奕问,心里琢磨着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好腆着脸跟去打搅人家。
没想到秦奂很快就都否认了,道:“不算吧,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外,不去打扰他们了。”
他瞥了凌奕一眼,把小孩儿写在脸上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你都跟到这里了,就和我一起去吧,一会儿直接带你去吃饭。”
—
秦奂家就在城里那种老旧的小区,绿化带、人行道和粉笔画的车位盘虬混杂在一块,时不时还有学龄前的孩童嬉笑着穿过,任何一个出租车司机开进来都要狠按两下喇叭。
载他俩过来的司机连踩了几脚刹车,最后在堪堪擦过某个横窜车道的熊孩子的时候,终于摇下车窗吼出了一句响亮的国骂,尾音还带几个拐的那种。
他说的是方言,秦奂在旁边笑着搭腔,凌奕听不太懂,只能支棱着耳朵努力尝试理解。
司机余怒未消地骂了两句,抬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俩戴了墨镜的脸,还愣了下,说:“好俊的后生仔,放假回家来住一阵哪?”
秦奂没有否认:“太久没回了,带朋友来看看。”
“我就说嘛,没在这见过这么标志的年轻人。”司机把着方向盘,又从后视镜看了凌奕一眼,“你这朋友,做什么工作的呀,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凌奕:“……”
这句他听懂了,提心吊胆地撇开头,假装看窗外,实则拼命借着反光,在向秦奂使眼色。
秦奂倒是镇定自若,说:“他呀,厂里上班的。平常就有人说他长得像明星,您也觉得吧?”
司机不疑有他,赞同地点了点头:“乍一看确实像。”
正巧出租车停在了居民楼底下,凌奕都不敢在车里多待一秒,逃也似的下了车。秦奂跟司机聊了几句,一回头就见他又把口罩戴上了,把露在外面的部分遮得严严实实。
秦奂看着只觉得好笑:“你这么怕被认出来,还敢跟着我来C市?”
“你懂什么。”凌奕撇了下嘴,“我两个月前去M市找宁哥就是偷跑出来的,我哥推了我今年所有通告,非要押着我看一年的书。”
“整整一年诶!”他再次强调,“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这时候不跑,什么时候跑?”
这话说得孩子气,秦奂听了有点想笑,故意问他:“不是说来盯着我干坏事吗?”
凌奕这会儿早忘了先前编过的由头,霎时被问到,肉眼可见地噎了一下,悻悻摸了下鼻子:“……这也是次要目的嘛。”
话出了口,他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为了转移话题,故作认真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你家就住在这儿?”凌奕问。
“嗯哼。”秦奂提着礼品袋,习以为常地拿脚尖拨开了路中央小孩儿玩的滑轮车,把它往旁边捎了捎,“少爷有什么指教?”
“我能有什么指教。”凌奕双手插着兜,眉毛挑得老高,“以前我哥那公寓也跟这儿差不多,又小又破,物业跟没有一样。”
“公寓?”秦奂顿了顿,显然想起了宁策之前说的,刚回国的那段时间,“宁策住在你家的时候?”
“对。”
两人说着话,拐进了居民楼间的狭窄空当。天色已经临近傍晚,昏黄的天光将屋顶上太阳能板的影子拉扯得老长,像某种张牙舞爪的鬼怪。
凌奕看了,神色甚至有几分怀念,道:“以前那栋房子楼下,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布局,两户人家共用一个单元。楼底下用粉笔画满停车位,有的私家车一辆占两个地方。”
“我那会儿还在上初中,晚上补课回来,小区里好几盏路灯都不亮,我一个人不敢走,就蹲楼底下等着。”
“等宁哥下晚班回来,把我领回家。”
“一周七天,五天晚上都是这样。”
秦奂从来没听宁策说过这些,沉默了一会儿,问:“宁策那时候多大?”
凌奕偏头思考了片刻:“二十多一点吧,还没开始拍电影呢。”
二十多一点,比他现在还要小上几岁。
相似的场景下,只是听着凌奕的话,秦奂奇异地就能复原出当时的景象。
二十岁出头、远没有现在这样老成的宁策,穿着洗皱的白T,踩着旧款的跑鞋,从三流导演的片场下了晚班回来。在路口捎上了胆子丁点大的小皮崽子,满身困顿疲倦,回到他暂住的地方。
黄昏的晖光将巷子的阴影拖长、拖长。
时空好像在某一刻交叠了。秦奂抬起眼,恍惚在十多米长的巷子尽头,看见了二十岁穿着白T,蹙着眉神色阴郁的宁策。
对方垂下头,无可奈何盯着路灯底下非要等他下班的小孩,嘴唇翕动半晌,可能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埋怨话,又认命地领着他回家。
快要走远之前,他好像回过了头,深深地往秦奂的方向望了一眼,神色复杂难辨。
身旁的凌奕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二十五岁的秦奂提着礼物盒,僵立在原地,手脚莫名地开始不听使唤,整副心神都要被他那一眼摄走,恨不得现在就能穿越时空,把那个还没来得及经受未来种种的宁策偷走。
但理智尚存有岌岌可危的一丝,叫他在幻梦里也能咬紧了牙关,制止了这异想天开的念头。
他自己的过去尚且七零八落、一地鸡毛,倘若在这时就遇到宁策,即使少年心动,满腔热烈,也是火柴燃过就熄,连自保都不能,更没法把爱人从困宥的泥潭中拉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源于他自己的平庸,给不了在乎的人安全感,所以有些事情现在的宁策不愿意跟他讲,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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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居民楼里没有电梯,凌奕跟着他爬了五层楼,累得气喘吁吁。
“你连门都不进啊?”他睁大了眼,看秦奂把东西都放在门口,显然很不能理解。
“嗯。”秦奂说,“这个点,我妈刚接我妹回家,我进去了她还要张罗晚饭。”
凌奕挺惊讶:“你还有妹妹啊。”
“同母异父的。”秦奂言简意赅,“我上大学之后才出生,没见过几面。”
凌奕大概是没想到他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下了楼梯之后,好半天没说话,到了小区里,才没忍住问:“你家里的事……宁哥知道吗?”
“知道。”秦奂笑了下,“他还想陪我回来,我没让。”
既然宁策都知道,凌奕作为一个外人,就更没什么资格插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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