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口,丈夫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医生推着病床走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医生,她怎么样了?”
“虽然孩子顺利取出来了,但由于她的烧伤面积太大,暂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另外,手术过程中病人突然大出血,我们不得已摘除了她的子宫。”
“摘除子宫?”看着病床上缠满纱布、面目全非的爱人,男人的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所以……那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孩子了?”
“对。”宋喻明也为这件事感到遗憾,“为了保障呼吸畅通,我们给她做了气管切开,她暂时没法说话。给她一点鼓励吧,等下我们要送她去ICU。”
“柔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一个人经历了这么恐怖的事情。”男人没说几句话,声音便开始哽咽,想握住她的手却无处下手。
病床上的女人疲惫地动了动眼皮,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很快又合上了眼,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
在丈夫掩面的哭泣声中,病床被推进了ICU。宋喻明换上无菌服,帮她清理烧坏的皮肤,一边监测补液量,评估手术方案。
在刚才的手术中,她的出血量接近6千毫升,相当于全身换了一遍血。85%的重度烧伤,加上剖腹产的切口,每一块皮肤、每一道伤口都有感染风险。
特别是她的腿上,有很多三度烧伤形成的环形焦痂,需要切开减压,防止小腿神经的坏死和瘫痪。
宋喻明拿着手术刀,沿着她烧伤的皮肤表面切开,再固定、缝合,用敷料和纱布覆盖好。
处理到手腕的皮肤时,宋喻明发现了一件让他意外的事。病人的左手腕内侧有一道很长的刀伤,虽然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但还是能摸出鼓起的感觉。
像是……割腕的伤口。
宋喻明的心猛然一顿。
走出ICU,她的丈夫还守在外面。宋喻明把他叫到谈话室,告知伤情以及后续治疗方案。
男人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双手紧握,抚摸着无名指的婚戒。
宋喻明交代完情况,稍微停顿了几秒:“沈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周太太手腕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您看出来了,”男人闻言突然攥紧了拳头,应声抬头,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我太太她……从初中开始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我们认识十几年了,结婚后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为了能和我有个孩子,她停了药,努力吃饭,甚至都会出门散步了。我们一直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医生,她还能醒过来吗?你和我说实话吧。”
眼见最坏的猜想证实,宋喻明的心跟着沉了下去:“抱歉,这种事情我也说不准。”
突如其来的意外往往伴随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苦,从急诊到烧伤科,宋喻明见过太多身心健全的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模样,更何况是一个破碎过的灵魂。
“先把周女士的病危通知书签了吧。”宋喻明从夹板上取下一张纸,填好信息递过去。
“又是病危通知书,”男人接过纸笔,颤抖地按出笔芯,“刚才儿科的医生也让我签了我女儿的。”
“看到你的女儿了吗?”
“看到了,6个月大的小女孩,浑身皱巴巴的,医生说才500多克,就一盒鸡蛋那么重。”
“这点月份的早产儿,能有五百多克已经很不容易了。”宋喻明听到这个数字,感觉好受了一点,“母亲和孩子都很努力呢,要对她们有信心。我刚清理好她的伤口,你再去陪她一会吧。”
在缓冲区消毒、换好衣服,宋喻明把他带到床前。
几十台机器同时运作着,跑动声、咳痰声此起彼伏。丈夫戴了两双手套的手和妻子满身的纱布握在了一起。
长年抑郁又被严重烧伤,这位女士似乎真的抓到了人生最烂的一张牌。
但能从她的腹中取出体重合格的胎儿,为早产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可以看出,她确实为孕育一个健康的生命,在努力地生活。
宋喻明无能为力。他只能希望眼前这位母亲,也能对自己也宽容一点。
简短的探视之后,急诊的医生把从孕妇手上取下的戒指和损坏的手机交给了丈夫。
崔鹏涛接到消息后从外地赶来了。几个科室聚在一起会诊,从晚上九点一直谈到了深夜。
除了孕妇,另外两名伤员的烧伤面积也达到了60%以上,情况不容乐观。
回到病区,宋喻明拿出手机,看到了程向黎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怎么样了?】
【不知道。】宋喻明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疲惫地给他发去三个字。
他只知道自己今晚又要加班了。
不过,如果世界上真有这样简单的等价交换,能用一晚上守护患者平安,宋喻明也心甘情愿。
-
周语柔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没法说话也没力气动弹,只有每天20分钟时间,丈夫来探视时,情况才有所好转。
私接电线的车主以过失致人重伤罪被警方逮捕,但这一切也无法挽回三个家庭的悲剧。
她的丈夫暂时停掉了工作,每天在两拨医生之间辗转,像一颗流转于命运赌盘的骰子。
按照计划,伤后第三天,周语柔将进行第一次植皮手术。早晨七点多,手术正有序地准备着,麻醉室里突然传来坏消息——病人心脏骤停了。
宋喻明赶紧带着杭文萱过去,在麻醉医生和大家的努力下,心肺复苏二十多分钟,总算把人救了回来。
整场手术的气氛都很沉重,削痂阶段,宋喻明一直在计算出血量,最后还是因为出血太多,提前结束了手术,只完成了一组对侧肢植皮。
和家属沟通情况时,宋喻明的心情很复杂。做了这么多年医生,他其实很清楚哪些人救活的可能性更大。
有些事情注定难以挽回,作为医生,宋喻明能做的不多,只能保证用对每一次药,然后祈祷命运的天平能稍微向他们倾斜一点。
伤后第十天,周语柔最终因为伤势过重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在一个雨后的傍晚离开了人世。
最后一次抢救,科室主任亲自出马,一行人围在床前按了五十多分钟,奇迹还是没有发生。
从抢救室出来,宋喻明换掉了湿透的工作服,找到了在病床前失魂落魄的家属。
他的手里攥着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放着他在NICU录下的视频,贴在爱人逐渐冰冷的身旁。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宋喻明双手握在身前,对着病床鞠了一躬。
“我能接受,医生。”男人垂着头,喃喃道,“也许不是我的东西,怎么都留不住吧。”
“我先不打扰了,你再和她待几分钟。”宋喻明看着手里死亡证明,又把笔插回了胸前的口袋里。
“等一等,医生,”男人叫住了他,“我还有几句话,不知道该和谁说,能打扰你几分钟吗?”
宋喻明这才注意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住院的十天里,这对夫妻的父母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虽然知道有些不合规矩,他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五年前的冬天,语柔割腕那天,也是我把她送去医院的。”男人说着拉起了她的手,这次再也不用隔着手套和纱布了,“等我的工作稳定后,我们就结婚了。当时没有人祝福我们,我的同学甚至还嘲笑我,说我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但其实,我并不觉得那是救赎。我只是……爱她、敬佩她。语柔的原生家庭太糟糕了,但她还是努力考上了一所好大学,靠着打工和奖学金过上了自己的生活。”
可惜命运弄人,上天偏偏要在这时,收回她成为母亲、组建新家庭的权利。
“要是我能多挣一点钱,不带她租这种房子就好了。如果那天我能早点下班,就算让我烧死,也一定会带她冲出去……”男人握着她的手和手机里孩子咿咿呼吸的视频,缓缓蹲在床边。
“沈先生,”宋喻明拍了拍他的肩,“事已至此,带着她留下的勇气,好好生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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