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自顾自地低下头,指骨分明的手握住了那截细瘦的脚踝,冰凉的药膏用滚烫的手心推开。
陆知寒去做康复治疗的那一年,其实并没有那么轻松,治疗的痛苦远远大过于现在。
但是这种像是被虫子噬咬般细密的痒麻感,又像是泡在了一壶温水之中,是另一种捋不清的感觉。
姜宁的手指压在柔软的皮肤上,指腹摩挲着车祸后受伤的疤痕。
那点很浅的颜色被揉得发红,像是从碎裂的缝隙变成了神秘美丽的图纹。
陆知寒垂着眼睫,唇上被轻轻碰了碰,像是一道通知的命令,滚烫的吻在齿间流转。
他闭上眼睛。
由着不知倦的少年领取他的报酬。
夜色降下,暑气消弭。
姜宁和陆知寒在酒店用餐,他频繁地看了好几次手机时间,见陆知寒吃完了,发出邀请,“去看看海吗?”
酒店前面就是一片绵长的海岸线,来拍照打卡的游客,还有一些热闹的小摊贩。
陆知寒在酒店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听到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姜宁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不同的地方。”
少年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动,手里是台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单车,后座带着软垫。
陆知寒看着那台单车好一会儿,犹疑道:“用这个去吗?”
“嗯。”姜宁拉着他,将还有点慌乱的陆知寒抱上车后座,把手放在自己的腰际,“你等会儿搂着我,不会摔的。”
“这太乱来了……”
陆知寒的反抗沉默在夜色吹来的风里,他从背后抱着姜宁的腰,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那层细韧的肌肉。
他不知道姜宁要去哪里,海岸上的嘈杂被甩在背后。沿路的灯光越来越稀薄,只剩下了路灯和远处的航灯。
忽然,漆黑的海浪里卷起了一点荧光,成带状的蓝色缭绕瑰丽,像是倒悬的银河。
姜宁刹住单车,声音里带着一点喘,“还好,赶上了。”
“好神奇……”
像是海水里的萤火虫。
“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一种叫海萤的浮游生物,受海浪拍打等刺激时,就会产生浅蓝色的光。被一些人叫做‘蓝眼泪’。”
姜宁鬓角的黑发被汗水打湿,道:“喜欢走近一点看?”
陆知寒犹豫了一下,他们把车停在了旁边,姜宁开始脱掉自己的鞋袜。
然后开始解他的鞋带。
“等一下。”陆知寒摁住他的手,眼神里犹豫松动,他目前只在室内做过康复训练,赤着脚在沙地里走的话……
“你会牵着我吗?”
“当然。”
陆知寒撑着身子站起来,扶着姜宁的手臂,踩上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滩。
脚心传来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仿佛每走一步都会陷进去一点,等陆知寒回过神来,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了。
冰凉的海水浮沉,拍打着他的脚面。
海风凉凉地吹过来。
在蓝色的荧光之中,陆知寒侧过头,听着如同心跳一样鼓噪的海浪声。
他搭在姜宁小臂上的手收紧,像是风吻过脸颊,他的吻落在了姜宁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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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边回来之后,他们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沙子,干了之后黏在腿上很不舒服。
姜宁去厕所简单地冲洗了一下。
“你要先洗澡吗?”姜宁走出来,“不过里面没有扶手,地板沾水之后很容易打滑。”
陆知寒微微皱起眉头,思索后问,“有浴缸吗?”
他现在还不能长时间不扶着东西站立,只能试着坐着洗,但他其实有点洁癖。
外面的共用浴缸也不太能接受。
“有,但是不卫生,”姜宁道:“你可以扶着我洗。”
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当两人挤进淋浴间后,空间顿时变得狭窄了许多。
姜宁也有几分尴尬。
临江处于南方,没有搓澡的习惯。
陆知寒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身上还有些疤痕,可能会有点让人不适。”
姜宁见过他腿上的那些旧伤痕,是车祸遗留下来的,在他的注视下,陆知寒缓缓把衣服脱掉。
在看不到的位置伤疤更加明显,就像是一件如白玉似的净瓷上,横生出数道窑裂。
“很丑吧。”
温热的水珠从头顶落下,打湿了陆知寒的头发,沾在他的睫毛,像是玻璃窗上起的水雾。
姜宁盯着那些伤痕,问:“当时疼吗?”
“不太记得了,”陆知寒道:“比起疼痛,更多的是种绝望感。”
他醒来后,医生并没有直接告诉他结果,只是说让他好好休息,但是他从周围人怜悯同情的神情和身体的反应已经猜到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些伤痕将他重塑,打乱了他的人生。
眼前的姜宁忽然动了,他蹲下来,带着热度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旧伤。
姜宁身上没有脱掉的衣服也已经被水打湿,贴在身上,隐约可以看见起伏的轮廓。
他蹲着,从上而下的角度显得他鼻梁很高,眉骨优越。
姜宁热腾腾的呼吸落在他的皮肤上,陆知寒撑着墙,腿控制不住细细打着抖。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姜宁无法想象陆知寒是怎么度过那段时光的。
但他会将灼热的吻毫无保留地落在腿上的伤痕处,如虎细嗅玫瑰,沉沉道:“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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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岛回来后,陆知寒回公司处理事务,只是开车的司机换成了姜宁。
公司匿名群里。
【来猜猜今天开的是哪台车】
【昨天是跑车,今天应该轮到SUV了】
【谢谢姜少爷,让我见到了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车】
陆知寒原本那些停在车库里快要发霉的豪车,都被姜宁这些天拉出来溜了溜。
这天。
陆知寒收到了医院那边的通知,按照预订好的时间,回去复诊。
和上次一个人出现在机场不同,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聒噪的存在,姜宁在打游戏。
他皱起眉头,似乎一点困意都没有。
落地后到了医院。
姜宁试图掩盖住的紧张又冒出来了。
他看着这么多人围着陆知寒做了各种检查,叽里呱啦的讲话,姜宁除了一些专业术语听不懂之外,基本听明白了意思。
“嗨,你是姜宁吧?”一名白人老头突然叫住他,“我是陆先生的主治医生,也是这儿的院长。”
“你认识我?”
“是的。陆先生经常会提到你。”院长道:“我想和你聊一下关于陆先生治疗的问题。”
他走进院长的办公室,看着电脑上的影像图。
院长道:“陆先生目前恢复状况很不错,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但是他对轮椅还有心理依赖,所以你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之后可以多鼓励他,想办法让他自己走,或者站立时间久一点。”
听完这一番话,姜宁松了一口气。
这比他来时想的结果好多了。
只是心理因素,那应该会很好解决。
姜宁从院长室出来,一边思考一边往外走,路过走廊时,忽然和走过去的人擦肩而过,不小心碰了一下。
“对不起。”
他道了声,没想到对方忽然激动地抓住他。
“雪语,雪语是你回来了吗?”中年男人拉着他的袖子,眼泪簌簌往下,“我等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姜宁皱起眉头。
他看到男人身上穿着的病服,是精神病人吧。
“大叔,你先别急。”姜宁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护工,“我先带你去病房吧,你住哪一间?”
姜宁看着指示牌,将人带到住院部的楼下,交给了导诊台的护工。
刚想要转身走。
手臂又被扯住,念叨:“雪语,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向你忏悔,但你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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