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江挽还需要被老师循循善诱说出“不放弃”,后来的江挽即使汗水和眼泪流了一地也咬紧了牙关,绝不可能说出“放弃”之类的话。
他这样坚持了十三年。
他心里有股傲气,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他会轻易放弃舞蹈。
祝荣华不语。
江挽裹上了薄毯,热水袋也刚好烧热,小陶没法打热水让他泡脚驱散了寒气,所以只能江挽踩着热水袋暖脚。
小柯送来的姜糖水装在保温杯里还是滚烫的,江挽捧着保温杯,终于松缓下来。
他偏头看向窗外。
他从刚才就一直感觉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他并没有找到人。
那道目光莫名让他有些心跳加速。江挽抿了抿唇,放下帘子,在保姆车温暖的空调下渐渐停下了颤抖。
后面他没什么戏份,聂桓文难得良心发现,让江挽先回酒店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
他今天生日,剧组的人都沾光可以提前下班,晚上去酒店给他庆祝生日。
微博上从凌晨开始刷起了#江挽生日快乐#的词条。
各大营销号联动,不少圈内有名有姓的艺人、曾经有过合作的导演和综艺pd、三大视频app官方都卡点给江挽发了生日祝福;
春明市放了烟花,知名景点珍珠塔的大屏是江挽的生日祝福,春明市上空已经飞了好几波无人机给江挽生贺;
江挽工作室的门口堆满了各方送过来的礼物,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曾经有过合作的品牌方送过来的新品和趁机递过来的尾牙盛典邀请函、国内正炙手可热的古典舞艺术团的推荐名额,以及在某场拍卖会拍出了天价的明代某位大家的真迹等。
江挽的二十九岁生日,声势竟然比前几年还要夸张和浩大。
就好像——没有了燕铭在上头压着,这些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在江挽面前争先恐后出头。
乐时渝险些被淹没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祝福中,江挽挑了许久终于挑出了乐时渝的生日祝福,回复:【谢谢乐宝^v^~】
他一上线,评论就飞速上涨:【两只可爱宝宝贴贴!】
【真好啊,挽宝和乐宝从出道起就是好朋友了,一直都是顶流。】
江挽去微信找乐时渝。
乐时渝:【你的生日礼物给你邮工作室了。】
乐时渝是除了江挽的经纪人和助理以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现在住的地方的详细地址的,但这段时间江挽都不在家,乐时渝也被年底大大小小的活动缠身没法来探班,只能邮他的工作室。
乐时渝:【还有这个。】
【好友推送名片】
【你不是想把奶奶迁回爷爷和阿姨身边吗?这个大师还挺出名的。】
迁墓很讲究,不能随便迁。
江挽没时间去找大师,之前随口和乐时渝说了,乐时渝就帮他找了。
江挽:【谢谢乐宝。】
乐时渝:【^v^】
江挽发送了好友申请,随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正疑惑小陶为什么不开车回酒店时,小陶却不在车上。
不久,车门被打开,小陶上半身从外面探进来,“江哥。”
他在江挽的注视下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轻声说:“祝老师来了。”
第68章
祝老师?
江挽听见这个称呼时微微愣了愣, 却在看见小陶紧张却难掩欣喜和喜悦的神情时心脏漏了一拍,掌心渗出了冷汗,目光掠向小陶身后的两个人。
这两人都戴着墨镜和口罩, 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但江挽却在看见他们的刹那站起了身,头“哐咚”一下撞到了车顶。
听声音他被撞得不轻。小陶吓了一跳:“江哥小心!”
江挽心脏跳得很快,眼前因撞到车顶黑了一瞬,眼睛却始终看着其中身形较为纤细的那人。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喉咙并没有震动。
“老师”的称呼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祝荣华取下墨镜, 她的面容比江挽记忆中美丽的那张脸苍老了些许,却依旧温柔。她注视着江挽, 冲他笑了笑, 主动开口:“十年不见,挽挽, 最近过得还好吗?”
“……老师。”江挽声如蚊呐, 他垂下眼睫,下意识避开了祝荣华的视线,片刻, 他看向站在老师身旁的男人, 终于发出了声音, “陈老师。”
祝荣华的丈夫陈文石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以前在江挽就读的高中任教,但不是江挽班级的老师。他和祝荣华结婚三十年,早就将江挽当成他自己的学生。
陈文石“诶”了一声, 笑眯眯说:“好久不见,江挽。这些年你老师她经常看你演的电视剧和节目哦。”
——老师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吗?江挽眨了眨眼睛, 眼圈微微红。
小陶看了眼剧组的演员和staff们看过来的视线,适时插话进来道:“这样,两位老师先上车吧,咱们车上聊。”
他早就暗戳戳安排好了:“我在饭店订了位置,现在过去刚好是饭点。”
江挽闻言看了他一眼,小陶嬉皮笑脸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样也好。”祝荣华和陈文石没让江挽下车,一前一后上了车。
小陶识趣去了驾驶位,把后面的位置让给了三人,启动了保姆车驶向饭店的方向,将剧组里那些频频投过来窥探的视线抛在了后面。
江挽保姆车上的座位是面对面的,中间还有一张桌子。
江挽坐在祝荣华和陈文石对面,心里这个时候已经将他们突然的到来和小陶前段时间的话联系起来。
很难说他是什么心情,但应该不是生气小陶的擅作主张。
反而有点像庆幸。
庆幸他心生胆怯时有人帮他做了这个决定。
老师是唯一联系那些尘封往事的枢纽,江挽却怕会像无数个噩梦里那样看见老师失望的眼神。但他还是抬起了眼。
江挽卷曲起手指,眸光微亮,喉音微微有些嘶哑:“老师……”他顿了顿,清了清喉咙,再开口时声音清亮,“这些年,两位老师还好吗?”
“我和你老师都好。”陈文石笑着说,“挽挽长高了许多,倒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再辛苦也不会抱怨放弃。
江挽温顺地弯了弯眼睛,眸光亮莹莹,目光触及祝荣华的眼神,指尖微微冰凉。
“我们来了三天看你拍戏。”祝荣华看出了江挽的紧张,温柔地笑了笑,“挽挽就算没有选择古典舞这条路,也依旧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亮呢。”
“老师很欣慰,但也有点遗憾。”
江挽知道她在遗憾什么,嘴唇微动,没说话。
“当年,我托我在春明舞蹈学校的朋友照看你,后来她说你突然失去消息,还托人办了退学。”祝荣华继续说,她秉性温柔,但在谈及古典舞时出人意料的严格,俨然是江挽记忆里的那个严师。
她严肃问:“是燕铭逼你?”
江挽没有否认,燕铭和他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即使老师不会上网也能从社会新闻推送中了解到:“是,我很抱歉,老师……”
他深吸了口气,和以往十三年跳错了舞蹈时一样,垂着眼低声认着错:“是我的错,请原谅我,老师。”
当年是他想要燕铭的爱情,即使后来及时清醒过来也再也来不及抽身,以至于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途。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没什么可以辩解的。江挽无意识蜷着手指摩挲右腕的疤痕,片刻,他终于问出了口:“老师,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是。”祝荣华说。
陈文石知趣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当做他不存在。
“当年你在我面前说永远也不会放弃跳舞,谁也不能让你放弃,包括你自己。”祝荣华说,“挽挽,你现在是已经忘记你当年的话放弃了吗?”
“……没有。”江挽低低地说,“老师,我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
即使他后来刻意回避回忆往事,但每次午夜梦回,他总能想起当年在老师面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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