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言惊蛰教他的方法,一个人没有事情做,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爸爸时,数一会儿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数到第三次87时,终于有人来到他面前,言树苗赶紧抬头,认出段从后,惊喜又开心地喊:“叔叔!”
段从的目光先在他额角的伤口上停顿两秒,又看向老旧破落的校门,轻轻摁了下小孩儿的脑袋:“在等你爸爸?”
“嗯!”言树苗点点头,“爸爸一定又忙了,我已经等好多分钟了。”
“住你爷爷家?”段从问。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偏头望向路口。
这会儿连午高峰都过了,正午饭点的时间,县城偏僻的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
段从想想,伸手拎过言树苗的书包:“走吧。”
他是打算把言树苗先送去言瘸子那儿,毕竟顺路,不能扔把小孩自己扔在这儿,陪言树苗在这儿等着也不像回事。
言树苗很想坐车,但是犹豫一会儿,他还是摇摇头:“爸爸不让我乱跑。”
段从耷下眼睛看他,掏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扣在言树苗耳朵边。
言惊蛰给最后一个顾客取完件扫完码,手忙脚乱地收拾收拾,正准备摘掉围裙去接孩子,门外又进来两个人。
这个时间,言树苗已经放学二十分钟了。
他急得一脑门汗,想喊老板来帮忙,扭头见她也刚从超市那边出来,端着饭盒往嘴里扒,只好重新回到货架前。
手机铃声响起来,他都没来及看来电人,接通了直接往颈窝里一夹:“你好,萤火虫超市。”
“爸爸,”言树苗在电话那头脆生生地喊,“叔叔要带我坐车,我可以坐吗?”
“什么叔叔?”言惊蛰心里一紧,“你别跟别人乱跑,爸爸马上就去了。”
“就是段叔叔,”言树苗的声音里带着期待,“可以吗爸爸?”
言惊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去看来电人。
那串熟悉的号码映入眼帘,他惊愕之余,脑海里瞬间翻涌而起的,却是那句冷冰冰的“我嫌你脏,言惊蛰”。
“你别,你等爸爸,我一会儿就……”
言惊蛰心里一慌,手底就不利索,墙角摞起的一堆快递被他碰倒,砸了顾客的脚。
“哎哟,”被砸脚的小姑娘夸张得蹦起来,“小心点儿啊。”
言惊蛰忙拿下手机道歉:“抱歉,不好意思。”
电话那边像是段从将手机拿走,说了句什么,言惊蛰没顾上听,等他匆匆扫完码再将手机拿起来,通话界面已经被挂断了。
等言惊蛰匆匆赶到家,言树苗没在院子里,言瘸子骂骂咧咧,从屋里砸出早上喝粥的碗,骂他是不是想饿死自己。
搪瓷碗破碎的动静让人心惊,一小块碎片从言惊蛰颧骨上飞过去,划开一道血口,险些伤到眼睛。
言惊蛰没心思管,扭头往段从姥姥家跑。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回来挺久了,段家的院门对于言惊蛰来说,始终还是带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仿佛院里院外是两个世界。
门前果然停着段从的车,言惊蛰心慌意乱地探头进去,还没到里屋,就听到阵阵欢声笑语。
“吃这个,吃这个。”段从姥姥已经吃过饭了,她笑眯眯地坐在餐桌旁,给言树苗碗里夹炸鸡块。
言树苗塞得半边腮帮鼓鼓的,手里还攥着半尾虾,小声道谢:“谢谢奶奶。”
姥姥和舅妈“哟”一声乐开了,段从坐旁边闲散地拨着米饭,也笑了笑。
“你得喊太奶奶,喊奶奶可差了辈儿了。”舅妈教他。
言树苗不懂,腼腆地重新喊:“太奶奶。”
老人家到了一定岁数,都喜欢小孩儿。
姥姥拖着嗓子“哎”了声,又推段从的胳膊:“快吃,你也吃。突然跑来一趟,也没说提前打个电话。”
段从正要夹菜的筷子一顿,有所感应地扭头看向院子,言惊蛰正好从门外进来。
“爸爸!”
言树苗到底还是小孩儿,见到言惊蛰才活泛起来,起身喊他。
见到言树苗,言惊蛰提着的心才松懈一半,另一半立马又在一屋子人的视线中拎起来。
他身上还粘着快递站的灰,整个人都很局促,硬着头皮跟姥姥和舅妈打招呼,唯独在跟段从对视时避开了眼睛。
段从盯着他,眉心微微一拧。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下班晚,小孩子不懂事跑过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赶快把言树苗带走。
没等说完,舅妈突然“哟”了声。
“脸怎么了?”舅妈靠近两步,瞪着眼瞅他,“要么说男人带孩子不行呢,这爷俩儿,一人脸上落一疤。”
“爸爸……”言树苗也不吃虾了,过来伸着手就想摸。
“划着了吧?别让孩子碰,一手油。”
姥姥假装没听到舅妈后面的碎嘴,示意舅妈去小药箱里拿药水:“还冒着血呢,给小言抹抹。”
言惊蛰忙一叠声地拒绝,摆着手:“奶奶不用,姨别麻烦了,我还是先带言树苗回去,我爸还在家没吃饭呢。”
成年人划碰点儿小伤口也确实不算什么,真在别人家抹药只显得矫情。
舅妈也当姥姥是客气,嘴里说着小药箱好像收楼上去了,站在原地没打算动。
一直沉默的段从却在这时候突然站起来,转身朝楼上走,问舅妈:“哪个屋?”
“啊?”舅妈有些尴尬,“好像是在卫生间吧?”
姥姥知道自己外孙子心善,配合着催促言惊蛰:“快去。去贴个创口贴,弄一脸不好看,再吓着孩子。”
言惊蛰还想拒绝,段从迈上两阶楼梯,回头面无表情地盯他一眼,言惊蛰无声地张张嘴,心里一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时候每次走在段从姥姥家的楼梯上时,言惊蛰的脚步都放得很轻很慢,那时候段从姥姥家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代表着“好”。
不论是宽敞的屋子,和睦的亲戚,还是能和段从呆在一起的时光。
即便到了现在,这些对于言惊蛰来说仍然很好。
只不过那时候段家的楼梯又长又多,从小孩子的视角来看,上下一趟需要要很久。现在重新从楼梯上走过,才发现早就不是记忆里的感受了。
一前一后的两人谁都没说话,段从直奔卫生间的橱柜里拿药箱,言惊蛰就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几米,默默站在门外愣神。
直到段从沉着嗓子喊他:“进来。”
水龙头被打开了,段从站在洗脸池的台子前翻着药箱,流水声与翻找声交织在一起,缓解了狭窄空间里让人局促的距离。
言惊蛰在靠门的那侧贴墙停下,还走了个神,闻到段家卫生间里的清新剂是橘子香型。
可当段从高大的身型一转过来,他立马又浑身紧绷,躲避着垂下头。
段从看他两眼,嘴角与流畅的下颌线条也一点点绷起来,他捏着蘸了酒精的棉球杵在言惊蛰面前,语气不容抗拒:“抬头。”
言惊蛰的脑袋抬起来点儿,依然不与段从对视,想伸手接棉球:“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他眉骨上方倏然传来凉丝丝的辣意,段从直接将棉球摁了上去。
两人上次这么直接的接触,还是言惊蛰断腿的时候。
他顿时就重温了那天的反应,同时想起的仍是那句“我嫌你脏”。
言惊蛰心底一慌,下意识想躲,可他的脚后跟已经贴墙了,抬眼就跟段从深不见底的目光撞在一起。
“躲我?”段从嘴角动动,就这么盯着问他。
“生气了?还是伤自尊了?”段从声调平静,眼都不眨,“你有资格躲我吗,言惊蛰。”
言惊蛰无声地张张嘴,棉球里的酒精像是顺着伤口流进了血管,从心口到手指尖都蛰疼得厉害,圆睁的眼皮哆嗦着,鼻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段从毫无起伏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反应,将棉球丢掉,扫了眼伤口大小,偏头在药箱里翻翻,又拿出一瓶紫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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