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不要粗心,不要粗心!为什么就是改正不了呢?”于敏问,“贺之昭几分?”
许添谊的心随着眼神和语气沉下,又因这问句昂扬,快速答道:“比我低一分,我是第一名,贺之昭第二名。”
“才一分?”于敏又仔细盘问了贺之昭的三门成绩,“你看看吧,贺之昭数学就100,人家一直都很稳定,就是语文稍微扣了点。下次肯定还是第一名。”
许添谊觉得于敏的话或许有些道理,但好不容易拿到优异成绩,却依旧是贺之昭得到表扬,这不在他的预料中。
“你自己说,你这粗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看他不说话,于敏严厉地追问,“每次都说下次改正的是不是你?”
许添谊接回薄纸,轻飘飘,在他手中垂下,如同此刻他蔫下的心情:“嗯,我会改的。”
水壶叫了。于敏转过身,把烧好的水倒进热水瓶:“不要让我再失望了啊。你一个做哥哥的,应该给弟弟做好表率作用。”
许添谊点点头,被失望二字刺得心口发酸,觉得生活很沉重。
高乐高的棕色粉末碰到热水,散发出巧克力味。于敏试了口温冷,端去给许添宝喝。
宝早等得不耐烦,先行进了屋,他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假模假式捏着本故事书。他今年五岁,是家里的老二,享受独生子待遇。
“宝宝看书呢?这么认真?”于敏对许添宝说话的语气总是语调上扬又充满喜爱,“妈妈亲一下。”
宝的眼睛圆滚滚,面颊带有婴儿肥,不知被多少亲戚邻里夸过“雪白粉嫩”、“可爱”、“卖相好”。被亲了,也只偏了偏头,仍旧聚精会神看着电视机。
许添谊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觉得沙发上是只可恶的仓鼠。
晚饭烧到一半时,窗外又响起串车铃声。许建锋下班回家了。
一听见这声音,许添宝立刻鼠窜到家门口,嘴里大喊“爸爸!”以作欢迎。许建锋推门进屋,头件事就是把他抱起来,喊他“小子”,问他在幼儿园做坏事没有。
许添谊站在后面,也跟着恭敬喊:“爸爸。”这一声他总喊得很心虚。
晚饭有炒芹菜、炒西葫芦、番茄炒蛋和一锅奶白色的鲫鱼汤。于敏把鱼肚子的肉都夹去了,先放在盘子里仔细挑掉大刺,再喂给许添宝。
宝正是不爱老实吃饭的年纪,一边在座位上左顾右盼,一边不情不愿地接受于敏勺子的饲喂。
许添谊很馋,但有眼力见,只夹了块鲫鱼背上的肉。可惜刺太多,又不怎么会吃,嚼了两下觉得扎嘴,原样吐到骨盆里。
于敏“啧”了声。许添谊为了挽救,忙扭头看许建锋转移话题:“爸、爸爸,我期末考试拿了班级第一名。”
许建锋脸上浮出褶子:“真的?第一名啊!了不起了不起!”
这措辞和情绪令许添谊飘飘然,找回下午失意丢掉的场子。他装得若无其事:“还可以吧,还有进步的空间。”
许建锋说:“第一名,那肯定要奖励啊,你想要什么?”
许添谊顿时浮想联翩,想到漫画书、手表、自动铅笔之类,还有这段时间几个同班同学带来的肯德基新出的游戏机——机身是红色的,老爷爷模样,能玩俄罗斯方块、坦克大战那样的游戏。
这些东西班里很多人有,他全都没有。学生之间,没有就意味着没有共同话题,玩不到一起去。
想要什么?
许添谊情不自禁在脑海描绘出携带游戏机去学校,与贺之昭呼朋唤友的美好场景。
逢此时,于敏在桌下用脚碰了碰他。
许添谊如被撞的钟,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他忙称:“不用不用,我……没什么想要的。”
许建锋又问了他两次,最后确认:“真的不要么?”得到万分肯定的回复,便吃起饭,真的不再提这个。于是,在脑海里不断翻滚的漫画书和游戏机,就这么彻底亡佚了。
吃完饭,于敏洗碗,许添谊负责在旁边将碗擦干放进橱柜。许建锋翘着脚看晚报,许添宝霸占电视机。
许建锋看完报纸,挪过茶几上的电话机,开始给一同炒股的朋友打电话。他一边交换行情信息,一边将所讨论到的、值得关注的潜力股代码记录在本子上。声音大得像敲锣。他十七岁进厂,干了近二十年,终于在去年被提拔为车间主任,告别三班倒,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因为于敏在家带两个孩子,这份薪水便撑起了整个家。他对钱很敏感。
夜晚八点半,许添宝看完最后一档动画节目,于敏要带他睡觉了。
屋内统共两间卧房,在于敏生下许添宝前,许添谊短暂住过其中一间。后来有了弟弟,就搬了出来。
各自洗漱完,许建锋回了主卧,他会继续对着房间那台小电视机再看两个小时的节目。于敏和许添宝去了那间小小的次卧,把门紧紧关上。
客厅里,许添谊熟练地把沙发拉开成一小张弹簧床,再从旁边的柜子抽出被子和小枕头铺上去,关灯,摸索回被窝。
已是一月中旬,刚睡进去的被窝如同冰窟。许添谊像煎锅里的鱼,不停翻来覆去,借此汲取暖意。
从客厅可以看见次卧的门上有扇通风窗,泛着黯淡柔软的光——证明屋内台灯还亮着,于敏在给许添宝念睡前故事。
这时候,许添谊又忍不住想起下午于敏说的话,重重复复回荡。那些字句像石头压在他心口。他想他可能真的很难让妈妈满意。
许添谊裹了裹被子,让被角贴着自己的脸颊,觉得有安全感。片刻,他盯着透气窗的玻璃,屏息摊开手心,露出小天使挂坠。
绿光亮得彻底,撕开茫茫的黑暗,突兀而美丽。
小天使闭着双眼微笑,有圣洁和庇护的意味。她的翅膀那样小,许添谊却错以为这可以带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第5章 天生战神许添谊!
一觉睡醒,喜迎寒假第一天。
家中无人,许建锋去厂里上班,幼儿园还没放寒假,于敏也送许添宝去上学了。
许添谊热了个包子,拿了两盒纸箱里的牛奶,夹好作业去找贺之昭。
贺之昭住在对楼二楼,和许添谊一样,都不是大院出生。许添谊五岁时随母嫁进来,那时对楼仅住贺之昭的外婆。一年后,贺之昭和妈妈也搬了进来。
三年前,外婆过世了,于是就成母子二人住在这里。
“贺之昭!”许添谊咬着包子在门前站好,喊得肆无忌惮,“我来了,帮我开门!”
根据经验,姜连清这个点应该已去上班。
三秒以后,门应声打开。防盗门外还有道防蚊虫的纱门,姜连清边开蓝色纱门,边好奇地看他:“哎呀小谊,你这么早就来啦。”
许添谊顿时脸红似煮熟的虾,别别扭扭挤进屋。他找的贺之昭本人正坐在桌前,睡眼惺忪,头发乱如蓬草,脸颊上洗漱的水迹还未干,正拿了片面包干啃。许添谊觉得他下一秒要噎死,把带的牛奶塞给他。
姜连清站在镜子前系围巾,边嘱咐身后的人:“小谊,冰箱里有酸奶,茶几那个小抽屉里面有巧克力,你等会记得和贺之昭拿去吃哦。”
“好的。”许添谊高兴地应下。他喜欢和姜连清说话。
“你们真开心呀,又放假了。柜子里有零食,你们记得拿了吃。”姜连清看清腕上手表的时间,顿时花容失色,“我的妈呀……”她急匆匆披上外套,刚走到门口,又扭头冲回客厅,拿起茶几上没盖盖子的香水喷了两记,接着快速冲了出去,“拜拜——你们在家注意安全哦!”
“姜阿姨再见!”“妈妈再见。”
姜连清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剩下二人赋闲在家。
贺之昭家是一样的两室一厅,只不过因为只有两个人居住,东西少了很多。茶几上摆了个方型的玻璃鱼缸,许久未见,三条胖壮美丽的金鱼又都肥上了一圈,两鳃翕动,尾巴跃动如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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