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划艇卡到了入口。
工作人员拿着竹竿让稍作停顿,紧接着猛地开闸,船立刻冲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东撞西撞,七荤八素,好容易稳下来,未料中档的缓冲池聚集了好几只没及时离开的皮划艇。将他们硬生生横着截停在了刚下去的地方。
紧接着后面传来王磊的声音:“啊——”
王磊中年发福,贺之昭个高肌肉多,船只吃水很重。
只见下来后,船头猛烈地撞向了许添谊他们的皮划艇,随后如锅铲一抬,将两人直接铲进了自己的皮划艇内。
莫名其妙地乾坤挪移。许添谊跟着呛了口水,这下头晕目眩,脑袋发懵,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扭头猛烈地咳嗽,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撑在贺之昭的胸上。
尽管穿着厚实的救生衣,离直接碰到还相差甚远。但这是位置上的意义。
许添谊还是骤然觉得河水像滚的开水,烫的他想缩手,又不能。
他脸涨得通红挣扎起来,随后一个不稳又跌下去,直摔在贺之昭身上:“抱歉,抱歉。意外。”真不知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
贺之昭坐着,像对付小孩,双手伸到胳膊下把他撑起来,随后也没松手,依旧不放心地抱着,安慰说:“坚持一下,还有一段,马上就到下游了。”
许添谊手撑着他肩膀,咬着牙没说话。
贺之昭抬眼看他挂着水珠很臭的脸,忽的笑了:“别害怕。”
这么说,许添谊就出离愤怒了:“我没害怕!”
一只小小皮划艇计划外地挤了四个男人,精疲力竭,苟延残喘,有漂不动的趋势。好在身后来船助力,像座头鲸把他们硬生生推了下去。
游奇紧抱着王磊的脖子,撕心裂肺大喊:“啊——王总,对不起——”
再紧接着,是一个急转弯。
于是理所当然,他们翻船了。
第41章 现在是什么关系?
皮划艇撞到岩石,一整个缓缓倾覆,将四个人掀进了水里。
眼前的波纹,像童年看到的光线透过鱼缸,倒映在水泥地上。耳朵也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如同回到羊水,身体就属于这里。内心很平静,还有很微小的悲伤。
早知道就该学游泳,但错过小时候,长大再去,趴着泳池边沿觉得好丢人。他的自尊心总过分强。
除此以外,如果时光倒转,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他要踩着单车回家,大院外的警戒线被撤下来,尘土漫天和施工队一起退出去,倒下的老楼又拔地而起,水英坐在门房间,他要路过说:“阿婆好。”回家把金鱼缸里太多的饲料捞出来,然后等清晨的到来,黑车停在水泥地上,那是他站在窗边凝视过无数次的中原地带,他从房间走出去,绕过阿姨妈妈,对自己刚要跨进车里的朋友说:“祝你幸福,我会想你的。”
卡带无——限——放——慢——
下一秒,忽然有藤蔓抓上他。眼皮一红,皮划艇被掀开,他被整个从水里用力挖了出去。
许添谊睁开眼睛,灵魂归位,伏在人背上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咳嗽。
贺之昭喘着气托着他,紧张说:“还好吗,小谊?小谊?”
“……活着呢。”许添谊答,只是脑子像蒙层雾,说话要反应一下才能答,“我淹了很久?”差点把前半生都回顾一遍。
“没有没有。”王磊抹着脸站在浪花里答。“就大概十几秒。”
期间,一边是他扶起可怜的不知道姓名的下属,一边是贺之昭很快挪开皮划艇,将压在下面的许添谊抱了起来。
王磊心说真奇怪,觉得滑稽,想笑又忍住。贺之昭一本正经抱许添谊的样子让他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抱女儿,抱的高,怕磕着碰着。没朝夕共处多久的同事竟然能关系这么好?是利益共同体的缘故,还是另有蹊跷?
游奇站在水里不动了,犹豫着,小心翼翼搭上王磊的胳膊:“王总对不住,我感觉自己要被冲走了……”再来十吨浪也冲不跑他这个吨位的。
王磊便又打消了猜想。
不能有性别歧视,有些男人也是需要被多多呵护的嘛!
工作人员姗姗来迟,沿旁边的坡滑下来询问他们的情况。
“你们这个太吓人了啊。”王磊说,“我们的同事差点就被淹死了!”
“哎呀,不好意思。”工作人员道歉,“水浅,意外情况、意外情况啦。”这人把皮划艇重新拉过来,问:“你们还坐么?不坐的上岸,我可以喊我们工作人员开车把你们送到终点。”
好比在儿童泳池溺水的许添谊没说话。
柏油路热气蒸腾,两人站在路边等面包车来。周围蝉鸣不绝。夏天。
呼吸间尽是湖水气味,衣服的水分被慢慢晒出去。许添谊倚着热栏杆,一肚子脏水,不想说话。
贺之昭问:“身体还有难过的吗?”应该是难受。
许添谊凉凉答:“没有。又以为我要死了?”
贺之昭摇头:“这次心里有把握。”
两人沉默了瞬。一闭嘴,气氛就古怪起来。
许添谊低头看路上影子,觉得影子也糊弄他。心里的不真实感因为淹了趟水更深刻。
尽管他记了大半辈子,可这并不稀奇,他从小就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但现在却告诉他,贺之昭也一样。
情感浓烈至此吗?对他这样的人?
手机震了震,宠物店又发来壮壮今天的遛弯视频。许添谊干巴巴递过去:“给你看壮壮。他被我送到宠物店了,今天回去我要接回家……”
贺之昭头凑过来一起看。许添谊的目光从手机游离出去,看地上影子叠到一处,形变厉害,但仍旧一只大些,一只瘦些,像依偎着,心惊肉跳。这样蠢的小事也彰显美意,让他满足。
然而回程第二天上班,许添谊在去往公司的公交车上收到了贺之昭的新邮件。对方称自己感冒发烧了,今天请假一天。
许添谊内心斥责这羸弱,犹豫两站路,随后请了假,下车直奔便利店和旁边药店,买好东西再出来,就径直打车去了贺之昭的住处。
贺之昭的家人理应都不在身边,生病了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抗,这怎么行?总得有人照顾。况且他这秘书是领钱吃饭的。
尽管冒然登门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按门铃前许添谊还是做了假设,如果贺之昭有人照顾,他就放下东西离开。
贺之昭头重脚轻,听到门铃声挣扎起来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许添谊。原本眼睛都没怎么聚焦,等看清了亮起来,像冬眠刚醒就有人做三菜一汤端出来:“小谊,你怎么来了?”
许添谊也吓一跳,从头至脚扫贺之昭身上那套舒适的睡衣:“我……你生病了,我来看看啊。”
以往他看到对方,大多数时候西装革履,极少时候运动装,都有着一样的规整,又长相好个子高,多少有精英风范。
眼前人套着睡衣,看上去懒懒洋洋的,十分放松,最后那点距离感也自然地消除了。
“没人来照顾你?”
“嗯。只有我回来了。”贺之昭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像大狗跟在许添谊后面,一边找了只口罩给自己带上,“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许添谊听出话外之音,又在说那秘书的工作职责。他道:“你当我换个地方上班?我自己想来才来的。”
说的最暧昧,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居然敢还泾渭分明论这些,太不把他当……朋友。
贺之昭面有错愕,刚要继续绕在后面,被许添谊撵了,于是很听话躺回床。
许添谊偷看房间少得可怜的摆设,和小时候一样,连个海报都没有。唯独床头柜上东西多。
他没地方放带来的一塑料袋的冰宝贴、温度计和其他药,便说:“你这书、本子、笔,我给你放抽屉里,行不行?”说着就极为自然地拿起柜子上那厚实的记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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