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大概在他心底留下同性恋是不被允许的初印象,但除此之外便很快丢在脑后,毕竟那时候他对隔壁班一个转学来的女孩颇有好感,也笃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种困扰。
可是喻呈将它翻出来,突然摆在了台面上。
他被迫面对满殿神佛,成为救治他“癌症”的药。
就在这时,他模模糊糊有一种感觉。他讨厌喻呈的原因并不是这个人打他的小报告,非要追在后面给他讲题,也不是他看起来道貌岸然,是学习标兵,对他的不务正业总是嗤之以鼻,而在于他总是有意或无意提醒他去思考一些他不想思考的事。
比如人为何上进,比如如何面对潭安林,比如他在怎样的家庭,而喻呈又在怎样的家庭,又比如他和他的关系。
他的人生准则其实很简单——想不清,就最好别想。一看就不可能的,就别让它成为可能。
而喻呈让他变得复杂了。费那劲做什么呢。
再好再好的,也还是会有人不满意。
乱七八糟地想,乱七八糟地想,最后淋了一身雨回家。好在烟味被雨水冲淡了,没叫人发觉。
晚上十一点,他被雷声惊醒,也不知是雨声大到覆盖了一切,还是楼上确确实实吵完架,偃旗息鼓。在黑暗中,他眯着眼摁亮手机看了一眼,几条未读微信。
“我已经跟我妈说了。”
“我证明过了。”
“潭淅勉,你看着办。”
情绪随着长久未得到回复而层层递进。到最后大概是生气了。
奇怪的是,这些话明明没声音,却长久地在耳边回荡,掺杂傍晚时喻翰景暴怒的责骂。
潭淅勉用枕头把耳朵捂起来。
他想。真是傻子。
第57章 “那我就在这里说”/
喻呈发现,潭淅勉开始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微信。
他想过不表白的后果,却对表白的后果考虑不周。
潭家搬家的那天,他没有被允许出门,何况脸颊红肿,出去也是丢人。他从窗户里往下看,看到他爸妈对常苒谎称他花粉过敏,然后潭宁栩抬头碰巧和窗户里的他对视,和他招手用口型说拜拜。
潭淅勉已经坐到车里去了,只能从打开的车窗里望见他衣袖的一角。
之前宋西婧很为常苒搬走而伤怀,现在又觉得分开或许是好事。再好的感情也不可以滋生同性恋。她不允许,喻翰景也不允许,更不能对不起老潭,再让常苒难堪。
下午宋东凭来看他,进房间以后先关门,坐到他的床沿上,一副要说体己话的姿态。
喻呈刚睡醒,抱着膝盖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平复了些,现在一看到他就委屈,讷讷地喊了一声:“小舅舅。”
宋东凭叹气,揉一把他的头发。倒把人眼泪揉出来了。
喻呈说话带哭腔:“我妈让你来劝我?你也别说那些,我听够了。”
“我没想说那些。”宋东凭说,声音又低一些,眨了眨眼,“喜欢就是喜欢嘛,管他是谁,男的女的呢,对不对?”
喻呈抬头。现在明白这种委屈从哪儿来的,因为默认小舅舅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
“潭淅勉那小子有福气,天天吊儿郎当的,还招人喜欢。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浑小子。”宋东凭淡笑一声,也觉得很奇妙,他看他们三个像看小孩似的,竟一个一个笋一般长大了,会喜欢,会爱,得不到也要披荆斩棘。
“世界上有很多人会喜欢同性,这没什么的。”宋东凭把这当平常事讲,“但你也理解理解爸爸妈妈,这条路不好走。”
喻呈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尤其是,潭淅勉那小子没开窍,你说你喜欢,他恐怕不明白,何况他喜欢的是女生。舅舅希望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这样这条路才不这么难。”
喻呈想了想,苦笑:“那如果我发现,要走这条路的话,只能是他呢?”
他怔怔地继续讲:“我知道这样说很像傻话。但真的没有人像他一样,跟我讲考不好也没关系,人生也不会因为分数而垮掉,也只有他会跟我说,你得学点学习以外的事。因为他,我好像对世界多了点兴趣,会玩一些游戏,会尝试没做过的事。大部分人以为我很喜欢一个人呆着,可是融入大家的感觉很好,没有人带我做过这些。”
宋东凭很认真地听。他没喜欢过什么人,但是可以共情,也可以理解,觉得很苦。
“喻呈,我觉得你应该先尝试自己去做这些事。别依赖任何人,让自己去做不擅长的、没试过的。”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自己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还是不行,还得是这个人,不然不快乐。那我们就再试试。”
得承认宋东凭说得对。有时候喻呈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出柜是在证明什么,就像一道证明题,如果结论就是错的,中间再复杂的证明过程也毫无意义。
整整一个暑假,潭淅勉没有回复过他,就连他问他是不是去联合大学念书,他也没有回。
还是后来在赵逾磊那听说的。赵逾磊惊讶于他竟然不了解潭淅勉的近况。
“就是上联大吧。反正他是不会复读的。”
“最近?最近好像在追哪个学校的女生?这个不太确定啊,我听费岷那小子说的。”
临了又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不是住一起?”
“他搬走了。”
“哦。”赵逾磊说着停下投篮的动作,“可搬了也可以打电话啊。”
是。
可以打电话,发短信,微信,QQ。
所有的通讯软件,都可以用,动动手指就能发送消息,有的还是他教的,但再好用的工具,一旦对方不回复,统统变成没用的。
也都敌不过一句,我不想回复你。
喻呈不理解。不喜欢也行,也可以,但就算不谈他一厢情愿和家里闹翻、吵架,脸上一星期才消肿,他作为发小至少也有立场问一句,你去哪里上学。
然而这人不闻不问,不理睬,不应答。去做什么了?去追女孩?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血液上涌,火大,一口冰棒下去从喉舌到肚腹都冷,可还是压不住火,又想到爸妈因为取向的原因开始限制自己外出,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回家。
明明别人的毕业季,都在外面做自己以前想做但不敢做的事,而他愈发被管束得像个未成年。
潭淅勉用他的好,引诱了他,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此时却完全置身事外。
“谁要跟他通电话。”他说,“别再碰见才好呢。”
赵逾磊来了兴趣:“哟,吵架了?”
“有好的时候吗?”
赵逾磊琢磨了一下,这两人说亲密无间真不能算,但你要说不好,也算不上。
“那也没见过把你气到放这种狠话啊。”赵逾磊一拍大腿,“那糟了,下周约了场子打羽毛球,你还去吗?也不知道潭哥去不去。”
心里像被猫抓,又痒又疼,最后一狠心,喻呈站起来:“以后有他的局别叫我了。”
大部分时间能避开,但中间确实也出过差错。
那是大一开学后的第一周,喻呈周末回家,再次被迫聆听宋西婧劝他考虑不住校,而是回家住的提议。
他的父母管他管得严,但不算蛮不讲理,喻翰景本身也是名校毕业,深知在学校的环境里过一过集体生活比在家里要磨砺人得多。所以喻呈很清楚,他们有此提议不过是因为,他们害怕他在宿舍住,朝夕相对,又会喜欢上别的男人。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喻呈觉得很屈辱,也很愤怒,好像是最亲近的人第一个视他为洪水猛兽。
“可我又不是什么人都喜欢。”
他撂下这句话,夺门而出。
无处去,气得不行,又不想回学校,给赵逾磊打电话,那边倒热闹,让他来师大二附对面那家川菜馆,说教师节几个同学回母校,碰见老师,临时组了个谢师宴,正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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