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他的眼睛里好像没看到过自己。喻呈想。
“潭宁栩今天怎么没来?”
“她啊。”潭淅勉说,“一大早说去听讲座。把我一个人扔给老妈了。我说我在家收拾东西,比来这实用吧,她不听。”
听到搬家的事,心里又颤一下。喻呈问:“你打算报什么学校啊?”
“随便,二本里最好的,一本里最差的,挑挑看。要我说,南边的联合大学就蛮好的,球场大。”
联合大学,好远。
喻呈沉默下来。
潭淅勉笑:“怎么了?”
“你们搬走了,也不在一起念书,觉得很不习惯……”
潭淅勉觉得他好肉麻,也有点意外,甚至不可思议地嗤了声,认为他在开玩笑:“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滚远点。”
原来他这样想自己。
“潭淅勉。”喻呈突然喊他,气息很乱,连上五层台阶,追至和潭淅勉并肩,“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这话说得有点郑重了,潭淅勉转头认真看向他,害的他结巴了一下。
“本……本来不说也行的,但是你马上要搬家,我怕不说没机会。”
潭淅勉乐了:“是我上个月丢的校服是你拿的,还是高三开学那阵子,是你跟我妈说我数学只考了80?”
什么跟什么啊。看喻呈短暂愣怔,潭淅勉以为是实锤了,露出十分理解的表情。
“一笑泯恩仇,都毕业了,我不是也告过你状吗?不找你麻烦……”
喻呈突然觉得他絮絮叨叨地很烦,谁要拿你的衣服,谁要去背后打小报告。我要是讨厌你就直说。我又不是十岁。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打断他——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
脚下倏地刹停。潭淅勉立住了,回身盯着他,表情不算复杂,有点近似于饶有兴味地审视,好像在等什么时候喻呈自己先破防笑出来。
但喻呈没有。
他镜片后的眼睛很亮,潭淅勉突然觉得他有点认不得眼前这个好学生了。什么时候习得这样出色的演技,一双眼里竟透出真假难辨的深情来。
他被这份深情看得没办法,尴尬地清了下嗓子:“我怎么得罪你了,祖宗,这玩笑也开?”
喻呈也知道这样说出来很不可思议,设想过许多更迂回的办法,比如也拿一本纪念册出来给他签,但又觉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小伎俩,潭淅勉这种人更看不出来。
“不是玩笑。”喻呈只能说,“我倒想是个玩笑。”
但潭淅勉依然坚定地认为这是一场整蛊,他终于笑出来:“哦,你喜欢男人?”
“我不知道。”喻呈看起来有点苦恼,“不知道是男人,还是你。反正就对你有一种感觉。”
“那我对你没有感觉怎么办?”他看上去像是真心实意有此一问。
“那也没关系。”这样的回答似乎在喻呈的意料之中,他早就想好要这么说,“就是……可以试试,还好我们还在一个城市,周末我可以去找你,过一段时间,也许你就会有……”
感觉。
潭淅勉笑了。似乎这一设想本身就挺有趣。他没想到他还能演下去。
潭淅勉瞬间起了坏心思。
“喻呈,你把眼镜摘掉。”
“干嘛?”喻呈茫茫然的。
潭淅勉看着他笑:“你想要你就自己摘掉,不要就算了。”
什么是“要”,“要”什么。
喻呈觉得太阳烤得他头皮发麻,潭淅勉的面孔离他很近,眼神很特别,他好像第一次在这人的瞳仁里清晰地看到自己。
大概是被这种眼神催眠,他抬手把眼镜摘去,好像防线一退再退,现在是一点不剩,只能隔着模糊的雾和人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潭淅勉脸上的笑意缓慢扩大,他突然倾身,亲吻了他的嘴唇。
第56章 “我证明过了”/
说亲吻也不准确,大概就是蜻蜓点水般地触碰。
一瞬间年轻男孩身上明朗的汗水的气味,晒得发烫的T恤的味道,全涌过来。嘴唇的感觉反而是最不明晰的,太短暂,除了温软。
喻呈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会动,也说不出话。好像全世界的蝉都死掉,只剩下安静。然后听到潭淅勉说:“怎么办,可我亲了你,都没有感觉。”
“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喻呈。”
被给予的同时收获拒绝。完全超出喻呈的预料,他甚至来不及欣喜。
潭淅勉看他惊惶失措的模样,这才觉出获得了这场整蛊的胜利。“别开玩笑了。”他拍拍喻呈的肩膀往上又走了几步,笑得停不下来,“看把你吓的。”
“可我没有在开玩笑。”喻呈突然生气起来,被漠视的感觉很屈辱,他下意识提高了音量,脸也涨得通红,“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在说喜欢你这件事。”
这时候潭淅勉不笑了。
他回过头睁大双眼,从喻呈的表情里发现真相是真,他真的被这位不算对付的好小孩表了白,原来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做了最离经叛道的事,他喜欢男人。
之前脑子里自己预设的防备也跟着下陷,变成混沌的一团。潭淅勉觉得既不可思议又荒诞绝伦。
双双安静了一会后,潭淅勉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刻薄,也不想笑,换别人他可能会笑的,但被喜欢的那个人是自己,就不好笑了。更何况喜欢自己的那个人是喻呈。就他那个老古板一样的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他腿打断。
恍恍惚惚中,他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哪里招男孩喜欢,现在改行不行。
又想本来搬家前有礼物要送他。现下这情况大概送不了。
这样又那样,最后强迫自己把发散的思绪扯回来,集中精神想现在怎么办。
他该怎么说,他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一些当时那个年纪自以为正确的话。
“假的,喻呈,不管是什么感觉,别当真就好了。”他思来想去,怀疑大概是好学生没有经验,只不过被一时新鲜蒙蔽双眼,情窦初开然后误入歧途,“初中高中都有人恋爱,现在还在一起的有几个?而且你都没谈过恋爱,你根本不懂,过几个月,甚至过几天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佛说,当观色无常。在理。可喻呈仔细想了,自己达不到这境界,未果。
“我可能是认真的。”他表情严肃,树荫泊在他面孔上,“不是几个月几天,如果要我现在说,大概要好多年。”
潭淅勉不在乎地嗤了声:“认真?怎么证明啊?这种事你都不敢跟人讲的,你敢和喻老头说吗?你不敢的。”
一语中的。喻呈沉默下来。
潭淅勉承认,说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他只是想叫人知难而退,明白这事有多荒谬。
可是傍晚的时候,他听到了来自喻呈家里的吵架声。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噼里啪啦。简直像一场夏日疾雨。
起因是下午宋西婧收拾房间,到喻呈书房,看到这人在发怔,中午从栖霞回来就这样,魂不守舍已经一整天。
“想什么呢?”宋西婧把晒的被子翻了个面,然后走过来,“发呆不如帮我想想,你常阿姨搬家,给多少红包合适,算咱们点心意。”又说给常苒织了三件沙发巾做乔迁礼物。
喻呈脑子里嗡嗡的,神思不属地听,觉得自己像迟钝的蜗牛,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接受这件事,都在往前走,就自己还不能接受。
他突然转过来:“妈,他们能不能不搬走?”
对于这件事,喻呈从来没发表过见解,这一句让宋西婧有些意外:“这是人家的选择,我们要尊重。”
喻呈低头,声音愈发低:“尊重了别人,那自己呢。”
宋西婧听不真切,以为他又在抱怨念宁北的事,同他耐着性子好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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