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川薄唇紧紧抿着:“我不知道。我不能。”
“什么叫不能?”金珂微微斜过头去。
“不能就是不能。”裴牧川没有解释,“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尤其是不可能的人。”
金珂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稍微思考了一瞬,转而又赞同道:“确实,你不像我死了爹妈,能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裴牧川感受着呼啸的晚风,只觉得心中荒芜:“不只是这个原因……”
“那你还有什么苦衷。”金珂嗤笑一声。
裴牧川靠在座垫上,忽然觉得有些硌得难受。“这么多年来,我爸从来没有管过我的小打小闹。但是只要我认真了,他会不遗余力地整治我。”
“你怕你爸对付你?”金珂问道,“他能怎么对付你?给你关起来不吃饭,还是冻结你的卡?”
裴牧川摇摇头道:“不是对付我……算了,不说这个。”
“行了,你也不用想那么多。”金珂的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学长现在又不喜欢你,你以为你跟沈易安有什么区别。”
裴牧川忽然被这句话刺痛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让他承认自己和沈易安在宋向隅心中的地位没什么区别,他是不爽的。
而且是……很不爽。
他和沈易安那个男人犯冲,因为宋向隅横亘其间,所以二人的第一次交锋就结下了梁子。不知道向来众星捧月的裴大少是不是受到了成熟优质男人的刺激,所以才把他当成一个强大的敌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沈易安的麻烦。
金珂说得没错,纠结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裴牧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心中似乎有个缺口,亟待有什么东西填满它。
“宋向隅……跟你说过吗?”
“什么?”
“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我的。”
“喜欢”这两个字对于裴牧川来说蹩脚又陌生,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金珂沉默了一阵,斟酌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比如说家中破产,爸妈在半年内先后自杀,他为了躲债和弟弟搬到一个破落的居民楼,因为一个债主在他弟弟放学后围堵他而下定决心把弟弟送出国去。那个时候……他兜里根本没什么钱,送宋向安出国的钱还是问晏含借的。他没有其他赚钱的本事,所以被迫进了娱乐圈,但是前两年被公司一个高层的拉皮条的老男人封杀,几乎没有一点收入。”
裴牧川嘴唇翕动了两下:“我只知道他爸妈去世了,弟弟出国了。”
“我不是想指责你对朋友不够关心,如果你还把学长当作朋友的话。”金珂的声音肃穆了许多,“我只是给你解释我的猜测,当人的生存会因为物质条件收到威胁的时候,感情会成为他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我猜,接二连三地失去重要的亲人已经让他变得麻木了,所以他潜意识里慢慢将你放弃了。”金珂叹气道,“阿川,别回头看。你非他良配,他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现在……我也不评价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别用真心。”
裴牧川静默了半晌。
跑车疾驰的巨大发动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可是他神色镇定,只是望着江边的波澜发怔。
其实该怎么说怎么做他心中早有答案,现在的一切情绪内耗都是庸人自扰。
金珂还是将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裴牧川关上了车门,在许诺给对方改日约之后冲对方扬扬手。
这家私人医院的夜晚十分寂静,像是为了降低存在感故意伪装成这副样子,只要进入大门就会发现……这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医生护士奔走于各个楼层之间,生怕自己的工作出半点纰漏。
他没有管自己脸上的伤口,而是直奔着宋向隅的病房。
宋向隅的助理已经不在了——裴牧川给他安排了一家附近的酒店,离这儿不过三分钟脚程。
他所在的病房走廊特别昏暗,细碎的脚步声都能在走廊上不断发出回想。
裴牧川喉结上下滑动了一圈,敲了敲房门。
里面没有回音,可能是默许了对方直接进来的举动。
裴牧川也确实直接推门而入了。
病房里也不亮堂,一个瘦高的人影站在床边,白烟袅袅升起,尼古丁的浓烈味道迅速在黑夜中弥漫开来。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因为那悦动的火光——可惜的是,这点烟头窜起的星火竟然成了房间里除了皎皎月色以外唯一的光源。
宋向隅很淡定地转头看向来人,顺手掐灭了烟头。
最后一缕白眼绕着他胸口升起,升至侧脸的时候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宋向隅很少抽烟,因为抽烟伤嗓子。
他只有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会来半根,只供调解情绪,够不到上瘾的程度。
“来了?”
烟草的苦涩味在喉头蔓延,宋向隅忽然有些后悔点燃那支香烟。
有点难受,不……是很难受。
裴牧川的声音也有点凉意:“我以为你不怎么抽烟。”
“我是不怎么抽烟。”
“我一周内已经看到你抽两次了。”
“是吗?”宋向隅笑笑,薄薄的肩膀耸动了两下,“可是我近一年内也只抽了这两次。”
裴牧川被他这副模样刺激得很不是滋味。
“小武已经把事情跟我坦白过了。”宋向隅抬起了手,却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掐灭了烟蒂。
他现在又有点后悔烟熄得早了。
“怎么样,你现在很有感想吗?”宋向隅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他用现在的嗓音去唱自己那首火遍全网的《尘沙》,一定会很好听。
“……没有感想。”裴牧川别扭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宋向隅莞尔一笑:“你倒是会给我找台阶下。”
他缓缓从窗边挪动了床上,翘起二郎腿,那副从容不迫的仪态显得他身上大码的浅色病号服有些突兀。
“我现在确实不喜欢你。”宋向隅在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而裴牧川也在平静地听。
其实宋向隅觉得自己不算说谎,更不是嘴硬。目前的他对裴牧川确实没有那种强烈的渴望,之前对方说的话无意之间伤到了自己——也只是他为五年前的宋向隅悲哀。
“我不知道金珂怎么跟你解释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喜欢你喜欢得挺惨的。”宋向隅那副平淡的口吻好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是不是看不出来?”
裴牧川没有给出一点儿回应。
“你这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宋向隅想要点燃香烟的手蠢蠢欲动,但是他还是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欲望。“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能力再去喜欢上一个人了。”
“刚刚说的东西好像乱七八糟的,好吧,我就是想确定一件事情。”宋向隅斜斜地望着他,“我们俩还需要继续吗?”
目前这事儿的走向被推进了一个尴尬的地步。
“如果我说不想了呢,你会怎么办?”裴牧川问道。
宋向隅似乎预料到这种结果:“还钱、拉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裴牧川拧着眉头,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那就继续吧。”
“……什么?”宋向隅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保持单纯的床上关系。”裴牧川淡淡道,“既然我们已经不能坦然做朋友了,那就坏得更彻底吧。”
“你的意思是……”宋向隅轻轻笑了,“像五年前那样?”
裴牧川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嗯。”
宋向隅感觉自己的心被戳穿了几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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