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壁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珠,濡湿指腹,粘连到一处。橙汁混着碎冰粒顺着食道下去,陡然升起的凉意叫沈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以他那副胃的破烂程度,冷饮一类的东西向来是碰不了的。
从前为着姜裴喜欢,许妈常做这些,每次端上来两杯,一杯常温一杯加冰。
于是沈澍便借着要尝一尝的由头,每次都要把姜裴按在椅子上,亲好一会儿。
贴着的唇细腻柔软,透着甜蜜的冷意,又在辗转亲昵里变得烫热。
沈澍闭了闭眼,下巴微微抬起,将玻璃杯搁去一旁。
“沈少爷,”陈量将客厅里的装饰打量过一轮,挑了挑眉,朝沈澍道,“你什么时候偷偷给自己置办这么个房子?”
“偏成这样,怎么,预备着金屋藏娇啊?”
话是无意顺出口的,陈量却好似猛然反应过来,“我操,你办公室里挂着的那副画,画的不会就是这儿吧?”
说完,也不等沈澍回答,自己先拍着大腿,笃定道,“肯定是!”
“那一片忍冬,看角度就是从楼上往下看着画的。”
“行啊你沈澍,”陈量朝沙发上一靠,翘着二郎腿冷笑道,“我满世界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倒好,躲在这儿和你的白月光逍遥快活。”
“你自己拍拍良心,觉得合适吗?”
沈澍垂下眼,目光落在地板的木质纹路上,蜿蜒的无数道,像是暗河崎岖交错。
“你那白月光呢?”陈量嗤了一声,视线从一旁的楼梯扫过,“不是早就说好要叫我见一见?”
“怎么,今天没在家吗?”
“还是说,你把人家小姑娘藏起来了,不让我见?”陈量挑了挑眉,啧道,“这么小气?”
“不是小姑娘。”
“什么?”陈量没反应过来。
“我喜欢的人,不是小姑娘。”沈澍靠在矮柜上,静静地看他,语气平淡,没有半点起伏,像是理所当然一般,“是男孩子。”
“男孩子嘛,那有什……你说什么?”陈量漫不经心地应到一半,才回过神来,震惊之下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男的?”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死心地又确认一遍,“你是说,你喜欢的人,是个男的?”
“嗯。”沈澍点了点头,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反倒衬出陈量的大惊小怪来。
“啊,男,男的,”陈量挠了挠头,神游一样地坐回了沙发上,停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道,“男的也,也挺好的。”
“嗯,力气大嘛,能干重活……”他嘴里拌着蒜,语无伦次地找补。
“不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就悄无声息地,怎么就弯了呢?”陈量快把脑壳挠破也没想明白。
他同沈澍平日里接触算得上多,除了那位素未谋面的白月光,无论男女,都没见后者稍降辞色过,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呢?
沈澍微微皱了皱眉,“谁和你说我弯了?”
陈量:“……”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沈澍抿了抿唇,“我没喜欢过别的男的。”
“就喜欢他。”
“只喜欢他一个。”
得,陈量心想,这比弯了还可怕。
敢情自己这位好友不是异性恋,不是同性恋,就是个一门心思的白月光恋。
说起来,那位白月光得好看成什么样,才能叫沈澍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啊?
“那,他呢?”陈量小心翼翼地开口,“你那位白月光……小哥哥,今天不在吗?”
沈澍搭在矮柜上的手掌不由得攥紧,声音从喉咙里钻出来,像是含了把海沙,腥咸,带着涩,“他不在。”
“被人抢走了。”
“我找不到他,”他的声音落得很低,尾音沉下去,极轻的一缕,像是含了开不了口的彷徨,“到处都找不到。”
“靠!”陈量不乐意了,“谁这么猖狂,敢从你手里抢女……男人?”
“如今沅城里你占着一亩三分地,哪个不长眼睛的撞上来?”
他双手交叉着,转了几圈手腕,气势汹汹道,“正好,我可许久没有收拾过人了,手正痒呢。”
“姜家。”
陈量沉默了一瞬,默默地松开了手,“要不还是算了吧。”
沅城里沈澍占了一亩三分地,可姜家跺一跺脚,只怕沅城的地面都要抖上一抖。
“你怎么惹上姜家的?”陈量有些头疼地问,“他们平白无故地,绑个男的回去做什么?”
“威胁你,说不听话就撕票吗?”
沈澍微微抬起下巴,想了想,谨慎道,“可能是因为,”
“他是姜家的小少爷。”
“谁?”即便陈量今日受到的惊吓已经太多,却依旧被沈澍这句话惊了个踉跄,“白月光?”
“白月光是姜家的人?”
“小少爷?”陈量回忆着,口中喃喃道,“那不就是……前段时间登报的,和秦家小姐结婚的那个姜裴?”
“老天爷,”他呆坐到沙发上,看向沈澍的目光复杂难言,“你这是招了个什么祖宗啊?”
沈澍更在意他前一句话,松开了被咬着的下唇,声音冷冷道,“他没结婚。”
好像确实,报纸上当时只登了婚礼时间,后面就再没消息了。
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不对!
陈量猛地一个激灵,“所以姜裴当时逃了婚,然后跑来和你在一起了?”
算起来,沈澍和那位白月光在一起的时间,可不就刚好是报纸上刊登的婚期后不久?
“……嗯。”沈澍的声音里莫名地带出一点轻快的雀跃,“他没有结婚。”
“他和我在一起了。”
“所以,”陈量组织着语言,“他父母恼羞成怒,派人来把他带走了?”
“靠,”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道,“那老爷子这次免了你在沈氏的权,假惺惺地叫你安排休假,不会也是姜家的意思吧?”
他说着,已经不自觉地脑补出了一段豪门棒打鸳鸯的大戏出来。
第66章 项目
沈澍倚靠在矮柜旁,指节微微屈起,抵在唇边,并未出声。
三日前,公司的季度会上,沈兆麟突然出席,干脆利落地撂下话来,叫沈澍暂时将手头事务放一放,统一交去他身边的孙副总打理。
你进公司这么些年,实在辛苦了,爷爷也该放你个长假,叫你好好调养下身体才最要紧。
沈兆麟面上和蔼得紧,嘴里的话却是半分都不留情,明摆着是要把沈澍架空的意思。
在座的董事们人精一般,哪还有听不明白的。饶是有那么几个心里不平的,碍于沈兆麟在公司里掌权多年的余威,到底没敢把反对的话说出口。
陈量倒是有心站起来争两句,被沈澍拽了一把,使了个眼色,只好愤愤作罢。
散会后,沈兆麟单独将沈澍叫进了办公室里。
他虽常年不来公司,办公室却一直留有专人打扫,不敢怠慢。
阴雨天,鎏金香炉里点了线香,气味沉沉,呛鼻得很,熏得人脑仁发疼。
沈兆麟背对着沈澍,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人一忙,就容易脑子乱,做错事。小事不打紧,可要是得罪了人,牵连到沈氏身上,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了。”
“你回去,好好歇歇,想一想,等脑子清楚了,再回来。”
沈澍不是傻子,略想一想就明白,沈兆麟这一番举动,必然有姜家在里头推波助澜。
事关姜裴名誉,姜垣定然不会傻到将实情和盘托出。
以姜家的势力,他只用找人同沈兆麟提上一句,带点含糊意思,说沈澍得罪了姜家的少爷,就已经足够让沈兆麟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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