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要什么条件,随你们开。”
宋槐京一遍一遍喊着叫他快走,他奋力睁着眼睛要多看几眼院子里的人,他罩在风衣里,挺着腰板跟这些垃圾对峙。
顾屿是那样矜贵的人,腰板怎么能在这弯下?绝不可能,绝对不能。
宋槐京眼底发红,青筋直冒,拼尽全力地吼,叫顾屿快走,他们根本不要钱,这些人要的根本不是钱。
没人听明白宋槐京野兽一样的吼声,只有顾屿听见,听明白了。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就有一点冷光出现在黑寂的雨夜,他身上的雨丝都在发光。
吼声停顿了一瞬,意识到那是什么,半晌过去再怎么痛苦也没有求饶、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的宋槐京蓦然嘶哑,眼眶里掉下一连串水珠,根本无法自制。
那点冷光转瞬即逝,他想继续喊,叫顾屿快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声了,他只能一次一次反复地张嘴,试图驱逐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要来啊,快走啊,顾屿。
我爱你啊。
真的。
不要过来。
言寓兎
我真喜欢你啊。
你快走。
顾屿冷静地站在微弱的月光下,静静听宋槐京告白,他从没这么认真地听他的告白。
刀疤脸说:“听说,你是顾氏的掌权人?”
顾屿没否认:“所以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兑换成美金,合法地转移给你,保证你们的安全,让你们全须全尾地出境,后半辈子大富大贵衣食无忧。”
刀疤脸没说话,其他人却显然心动了。
这笔买卖本来就是为了养老,给钱的人就说给宋槐京一个教训,只有刀疤脸记恨着当年逃亡被当场击毙的亲哥哥才私自下狠手,他们本来也都在迟疑了,这下更是目光聚部在了刀疤脸身上。
刀疤脸眯着眼睛:“哦?我凭什么信你?”
顾屿没说话,只察觉宋槐京的呼吸微弱下去了。他心脏发干地疼,脑子里全是宋槐京嘶哑的吼声。
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甚至在想:也不知道他后半辈子还开不开口了,嗓子不要了,这么喊。
他勉强冷静。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峙,忽然,顾屿笑了一下:“那这样,我来给你当人质,反正宋家跟宋槐京没什么关系了,也不可能给你多少钱,宋槐京对你来说没什么用,想要钱,你绑了我,岂不是整个顾氏都要听你的?”
“大哥?”小平头忍不住出声。
刀疤脸忽然笑了:“你代替他?顾总,你也看到了,咱们这儿条件一般,还得吃苦。”
顾屿平静看着他。
“再说了,我也不是只要钱,好歹还得听你们谁叫几声,舒坦舒坦。”
顾屿面容从没这样冰凉过:“好啊。”
刀疤脸嗤笑:“先试试,你跪下,学几声狗叫——你们搞这个的学个畜生叫应该很像吧?”
后面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传来激烈的挣扎,像奋力冲撞笼子的野兽,毫无意义但还是叫人心惊一瞬。
对这样侮辱的话,顾屿似乎毫不在意:“可以,你先放了他。”
后面动静越来越大,刀疤脸不耐烦皱眉:“能不能让他安静安静?老子想听这条狗叫,让他闭嘴!”
后面的人应了一声。
顾屿握紧了拳头:“他要是出事了,钱我照给,我烧给你们,让你们在下面大富大贵。”
这话引来一片骚动,刀疤脸连连冷笑:“你他妈都自投罗网送上门了,还敢跟老子提条件?到了老子的地盘,你以为你还能走?”
他从腰上抽出来一把蝴蝶刀缓慢在手里把玩着下台阶:“俩死变态,跟我这演情深呢?想救人,行啊,从老子这钻过去,老子就留他一口气。”
哪怕他这样说,顾屿也还是一样冷静。
刀疤脸招招手:“你说的挺好,但老子钱也想要,人也想要,不如我也绑了你,你不还得听我的?”
剩余几个人本来在犹豫了,听刀疤脸这么说又有了底气,一脸敬佩看着刀疤脸,顾屿看到他缓缓下台阶朝自己过来,垂着头轻笑:“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买卖不成,要强买强卖了是吗?”
刀刃沾了雨丝反射着微弱的月光,那把刀猛地扎下来的时候顾屿一点都不意外,侧身躲开就跟刀疤脸扭打在一起,其他几个见状立刻加入进来,一对五顾屿不可能占上风,很快,利刃划破衣料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嘈杂的脚步声,警笛响彻山间,有人最先反应过来说这人报警了,刀疤脸扭头看向门外,指着顾屿刚要说什么,被背后一闷棍砸翻在地上。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到宋槐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年久老化的绑带,拎着一把椅子出现在他们身后。
顾屿捂着胳膊看到嘴角流血的宋槐京到了跟前,他稍微放下一点心,跟赤红的眼睛对上,还没开口,就看到宋槐京没看见自己似的,举着一张瘸腿的椅子朝着自己身边砸下来。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松开顾屿去回击,宋槐京已经挥着那把椅子砸翻了一片人,有人扑过去反击,被一脚踹翻 紧接着几下不留手地狠砸,血溅在顾屿脸上,腥甜无比。
关琛带着一群人赶来的时候,泥地里乱糟糟一片人,宋槐京抱着顾屿受伤的胳膊,顾屿捂着宋槐京耳朵在说什么,周遭一片躺在地上哀嚎的绑匪,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明。
第84章 我带你走
宋槐京一身煞气满手鲜血,地上的血顺着浅薄的积水缓慢流进下水道,关琛看见里面的惨状心惊一瞬间忘了上前。
顾屿为了拖延时间险些遇难,好在关键时刻宋槐京挣脱了,砸翻那五个人之后又捡起那把伤到顾屿的蝴蝶刀捅了刀疤脸十多下,要不是顾屿拦着,恐怕那条胳膊已经成饺子馅儿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有人还能挣扎,最严重的已经不喘气了,宋槐京抱着顾屿上下翻看,深色的风衣下面晕开大片血迹,方才大杀四方的煞神对着顾屿流血的胳膊不知所措,尤其受了伤的顾屿一直在对自己说什么,苍白的两片唇上下翻动,但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那张嘴不断开合。
似乎是说了半天,顾屿才从宋槐京茫然的神色里明白他听不见了。
月亮钻出云层,雨下得小了一点,月光稍微明亮,顾屿看见门窗残破的小屋子里躺在地上的水桶铁棍,还有乱七八糟的电线。
宋槐京布满血污的脸颊上的惊惧。他死盯着自己,猩红眼眸,牙关紧咬。
“不怕,我带你走,带你走。”顾屿似乎依然镇定,捂住了宋槐京的耳朵,想遮住宋槐京的一切苦难,然而宋槐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从顾屿的眼睛里看到深切的痛苦。哪怕宋槐京听不见,顾屿也再次开口,声音打颤,上下牙磕在一起,一遍遍重复没有意义的宽慰,只为了表明自己没事,让宋槐京别怕。
“我们得救了,我这就带你走。”
差点,差点就来晚了。
已经来晚了。来晚了好久。
额头碰在一起,原本只有宋槐京因为失聪而语调古怪,这下顾屿也有些失声,他抵着宋槐京额头,失血苍白的唇不断地说,发出松了弦的二胡一样嘶哑无力的声音。没人能听清的安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重复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你不要怕,我来带你走了,宋槐京,我们走。”
挣扎着想再捅那些伤到顾屿的人几刀的宋槐京蓦然间失去一切力气,只能抱着顾屿发出受了重伤猛兽般无助的呜咽。
说什么?顾屿在说什么?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眼泪哗哗往下流,宋槐京摇头,嘴里说着囫囵的话,也听不清顾屿在说什么。打算道歉,打算问顾屿疼不疼,打算说你别管我,让我弄死他们。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或者说出来了,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这辈子真的烂透了。
耳朵被捂住了,然而里面还是轰隆隆的巨响。宋槐京看到顾屿脸上也出现痛苦,他的镇定出现一丝裂隙,然后蔓延,密密麻麻裂开,成为又一种凌迟宋槐京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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