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虐恋文)(8)
宁澜第二天就买了条新毛巾换上,旧的那条也没舍得扔,洗洗晒干收了起来。
进入农历三月后,气温逐渐升高。出道首秀进入倒计时,AOW七人几乎整天都待在练习室,唱歌,练舞,互相磨合。
公司给每个人做了个模糊的人设,叮嘱他们可以展现个人特色,不要冲破这个范围就行,反差萌的度不是每个人都能拿捏得准。
宁澜是邻家弟弟风,就是要多笑,这对他来说并不难,服务行业也是要笑,目标对象从顾客变成粉丝而已,他很懂该如何讨人喜欢。
隋懿和方羽是组合的双门面,据说微博上已经有粉丝给他们俩组了个CP叫高花,高岭之花的缩写,正好一个海拔高,一个美得像朵花。
陆啸川听说后吹胡子瞪眼,问王冰洋:“那我呢?我有没有CP啊?”
王冰洋翻了翻:“有有有,和小宸,川宸CP。”
顾宸恺上过选秀节目,熟悉这种捆绑CP炒作的套路,不以为意地戴上耳机继续听他的歌。
陆啸川还是不满意:“为什么不是我和宁澜?还有,这名字也太随便了吧,一看就没花心思。”
宁澜一个CP都没入选,连高铭和王冰洋都因为选秀时关系好有个“铭洋CP”,七个人就他一个落单。
他就像这个组合里唯一的外人。
出道前一天,高铭、王冰洋和顾宸恺的家人来了,一群人挤在小小的宿舍里煮火锅。父母们为自己的孩子骄傲,不辞千里从家中赶来观看孩子的出道演出,即便宁澜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亲情,也不由得被温馨的气氛感染。
他吃到一半就默默退出去,把空间留给几个家庭,自己跑到楼梯间里坐着,坐了一会儿又觉得冷,干脆站起来练习舞蹈动作。
“嘎吱”一声,通往楼梯的安全出口的门被打开,隋懿打着手电照在宁澜身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宁澜被光晃得眯了眯眼睛,扭扭因疲劳过度而酸痛的肩膀:“吃饱了,消消食。”
隋懿从身后举起一只芒果:“饭后水果,要吃吗?”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分食芒果。
隋懿随身携带的钥匙上挂着一个精致的挂件,掰开是把小刀。他利索地把芒果切成两半,去核,在果肉上横竖各切几道,递给宁澜。
宁澜接过来,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闻了闻。
“怎么样?”隋懿问。
“嗯,很香。”
“高铭爸妈带来的,他老家在南方沿海城市。”
“哦。”宁澜又开始盘算着还点什么给高铭,不能白吃人家的,顺嘴问,“你老家哪儿的?”
“本地。”隋懿答。
宁澜想起他那辆本地牌照的迈巴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多此一问:“我听你说话没有儿化音,还以为你不是首都人。”
隋懿:“我妈妈是江南人。”
“哦,是个好地方。”宁澜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往下接。七个人只有他们俩没有家人来看望,隋懿还是本地人,说什么都像在戳人伤口。
隋懿先问:“你家人呢?来不来看演出?公司会给家属安排靠前的座位。”
宁澜摇头:“不来。”兴许人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很容易说真话,他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我爸早死了,我妈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浪呢。”
“浪?”
“对啊,浪,就是出去玩,疯玩,其他什么都不管的意思。”宁澜解释道。
“澜,是波浪的意思吧?”隋懿问。
宁澜愣了下。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叫“澜”。
“或许吧……”宁澜不太确定地说,“我爸取的名,他死得早,我来不及问他。”
隋懿没说话。
“抱歉,大好的日子一直说死啊死的。”宁澜觉得自己晦气,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
“没。”隋懿道,“我爸虽然活着,但还不如死了。”
宁澜眼皮跳了下。他记性好,那天电话里的内容到现在还很清晰,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隋懿父亲的生日?
在今天下这么狠的诅咒,要么就是孩子不懂事,要么就是父亲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他比较倾向于后者。
沉重的话题让气氛有些阴冷沉寂,宁澜把手上的芒果举起来:“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来,干杯!”
隋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手下意识抬高,两片芒果碰在一起。
“为了自由,为了明天!”
宁澜的声音在狭小闭塞的空间里被放大数倍,楼梯间外面的声控灯都亮了,门没关紧,灯光唰地照进来。
他先是一惊,还以为有人来了,然后想到他们俩蹲在这里偷吃,莫名被戳中笑点,嘿嘿哈哈笑得直打跌,手一抖,芒果砸在新买的鞋上,白色的鞋面被糊了一层黄色的果肉。
这下笑不出来了。隋懿看他呆呆的样子却噗嗤笑出声来,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笑声低沉动听,带着点暗哑磁性的颗粒感。
他学宁澜举着芒果道:“为了明天,干杯。”
“不干了不干了,瓜都掉了。”宁澜耷拉着眼角,沮丧地摆手。
隋懿把自己的芒果送到他嘴边:“我还没尝过,你先。”
宁澜踌躇片刻,凑过去咬了一口,牙齿意外地碰了下隋懿的手指。
隋懿浑然不觉似的,等他咬完,从另一头也咬了一口,评价道:“嗯,很甜。”
晚上睡前,宁澜的耳朵还有点热。
他用手机银行把身上剩下的一点钱转到婶婶卡上,然后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拿这钱给宁萱买套衣裳,他记得过年回家时,小姑娘因为家里没钱给她买新衣服很不高兴。
他突然就对未来产生了一点希望,开始真心实意地期待明天的到来。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就像今天一样好。
第09章
周日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
FocusShow音乐盛典上午彩排,下午红毯,晚上全球直播,时间卡得很紧。AOW全员早上6点就到公司集合,到了地方排队等彩排,前面好几个歌手磨磨蹭蹭踩点对机位,等轮到他们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了。
七个人当中有舞台经验的不多,大家都很紧张,老师再三强调的表情、找镜头什么的都不记得了,业务能力很强的高铭也接连出现失误,一个跳跃的动作后变换队形,他跑错位置和宁澜撞个正着。
宁澜有点低血糖,被他撞得往后退两步,腿一软坐在地上,高铭本想道个歉,看到他站不起来又觉得他在装,谁不是一大早没吃饭就过来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离他们最近的王冰洋来扶宁澜,隋懿也从前排过来问怎么了,宁澜脸色苍白地摇头,最后隋懿去跟下面的工作人员打招呼,说他们需要休息整顿一下,让后面的人先上。
方羽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塞给宁澜:“先吃点甜的垫垫,我也低血糖,身上经常备着小零食,以后饿了就找我。”
陆啸川说:“订的饭马上就送到,吃过再继续吧。”
宁澜心想他们俩不吵架的时候其实还挺不错的。
吃过午饭,AOW再次上台迅速把两首歌过了一遍,然后就被张梵领到后台换衣服化妆。张梵今天很忙,她带的好几组艺人有表演,包括师姐团V-Wish,她说师姐团会在他们前面走红毯,到时候跟她们一起合影,能增加一点曝光度。
下午天气并未转晴,灰黑色的云离地面很近,罩在人头顶上,随时要压下来似的。
宁澜走红毯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年参加高考,他抬头看了看天,当年也是这样的天气,他发着烧,试卷上的铅字在眼前飘成重影,考到一半他就扔了笔昏倒在桌上。
他在心里劝自己,不用紧张,没关系,这只是工作,别人怎么评价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为了挣钱。
就跟当年高考一样,再紧张,再努力又如何?他注定没法安安稳稳上大学,高中能读下来已经是万幸,都说上学读书是底层人民翻身的唯一途径,可他连这个机会都得不到。
稀里糊涂走完红毯,在通往舞台的休息室等待入场时,隋懿带领AOW向前辈们问好。宁澜看到过他在训练的间隙背一份带照片的娱乐圈活跃人士资料集,当时就很惊讶,这些人不都是电视网络上经常出现的熟面孔吗?用得着背吗?
后来才知道隋大少爷是学古典乐的,对娱乐圈的种种不关心也不在意。至于他小提琴学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进娱乐圈,宁澜想来想去,觉得只能用叛逆期想跟家里人对着干来解释了。
真是任性随意的人生啊,他不禁感叹。
因为入场后全程面对镜头,张梵禁止他们携带手机,AOW的表演安排比较靠后,少年们与前辈交流完毕后,都躲在角落里摆弄手机,向朋友和家人分享第一次走红毯的心情。王冰洋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电话说:“薛莹啊,影后薛莹跟我讲话了!你一定想不到她真人有多漂亮!”
宁澜也握着手机,按着开机键一会儿点亮屏幕一会儿按灭,他不知道该向谁分享,没有人会为他高兴。
就在安琳背着她的大帆布包过来收手机的时候,宁澜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没印象的陌生号码,他以为是广告,直接挂掉了,结果没几秒又打了过来。
安琳走到他跟前:“快接呀,等下得6个小时后才能碰到手机哦。”
宁澜于是背过身,接了起来。
“臭婊/子,还知道接电话?换号码居然不告诉我,谁他妈给你的胆子?”
宁澜的心猛地一坠,他只能想到一种谢天豪得知他新号码的方法。
他往边上退了退,离开人群,用手捂住听筒:“你想干什么?”
谢天豪笑起来,笑得张狂又猥琐:“当然是想干/你啊,臭婊/子,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就摸了两下,你说老子亏不亏?”
宁澜压低声音:“你别动我叔叔婶婶,钱很快就能还你。”
“哟,听听听听,”谢天豪的声音离远了点,背景音有些嘈杂,周围似乎有好几个人,“听听你的好儿子说什么呢?他不关心你,关心的是他叔叔婶婶。”
接着一个凄厉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来:“澜澜,澜澜你救救妈妈啊澜澜,他们要把妈妈弄死啊!”
周围的男人们嘻嘻哈哈地笑,宁澜听见女人痛苦地叫了一声,谢天豪的声音又贴近话筒:“听到了吗?你的好妈妈叫你呢,求你来救她,你管还是不管啊?”
宁澜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道:“你放了她。”
“啧,说得轻巧,老子花了那么多钱,那话怎么说来着?哦,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说着电话里又是一阵杂乱的响动,夹杂着女人绵长的痛呼声。
“我说了会还钱,你先放了她,行不行?”宁澜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天豪把手上的棍子一扔,旁边的小弟给他点了根烟:“这样吧,给你两条路,要么现在把那二十万凑齐,一毛都不能少,要么立刻出现在老子面前。”
宁澜没别的办法,服软道:“三天行吗,哥,给我三天时间吧。”
谢天豪跟他没什么情面可讲,缓缓吐了口烟:“早这样乖乖的不就好了?哥找了你这么些天,现在狂躁得很,这样吧,明天天黑之前,人或者钱,必须见到一样,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看着办。”
宁澜挂了电话,做了两次深呼吸,尽量淡定地回到队伍中,对安琳说:“姐,我想回公司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