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海厦的朋友圈里很少有XX领导莅临集团之类的无聊消息,经常拍自己养的一对鹦鹉,以及家里的花花草草。
两个人互相一熟悉,都觉得对方不讨厌,已经算很不错的进展。
分别之际,蒋麓见他拎包起身,才瞧见那商务公文包的侧边拴着一个可达鸭。
“你还挺有童趣,”蒋麓看得很坦荡:“是哪个小女朋友送的?”
“我单身。”乔海厦摇一摇头:“这是我吃肯德基送的。”
“对了,你妈最近怎么样?”
蒋麓本来准备走了,听见这个问题,再度上下打量他。
这个问题,是憋了一路没敢问,还是单纯礼貌性关心一下?
“你可以自己了解。”蒋麓决定不掺和这事:“有她微信吗?”
乔海厦在咀嚼他这句话的意思,良久道:“没有,但是知道。”
“行,那我走了。”
直到坐上剧组的车,看着熟悉的风景往后倒退,蒋麓摸着肚子陷入沉思。
想法之一是这日料做得真难吃,渚迁市能不能有个像样的馆子。
想法之二是,靠,我真有个爹。
-2-
剧组慌慌张张赶工了半个月,到了三月底一合计,速度仍然没有太大改变。
毕竟金钱预算和时间预算归根到底,都只是预算而已。
老师按照三十天的时间给学生们发作业,有的聪明学生譬如颜电,预算要了七天,实际四天就能刷完,多用一天检查错别字,交上去直接满分。
有的糊涂学生譬如邵海沿,预算要了八天,最后一做,发现十天都不够用,然后墨水打翻一地,恨不得要疯。
他一直是执行导演,在美国是众多副导演的一个,来《重光夜》做总导演是头一回。
总导演类似乐团的总指挥,要协调十几个部门的通力合作,没有天赋只能炸锅。
单是一场大火焚宫的场面,前后就准备了四个月,从冬天筹备到春天,迟迟还是没有焚。
如果是卜愿在场,可能就着一场大雪就拍完了。
邵海沿很绝望的发现,他真没这个能耐。
他强撑着没有暴露,很快找到宣泄的出口——骂人。
骂美术团队都是废物点心,骂摄影师调度都不会还得自己手把手教。
骂场记弄不清道具布置,一拍一个穿帮,昨天是三个苹果今天变四个。
战火一路蔓延,很快席卷到演员这边。
第一个被骂的是蒋麓。
他熬夜太久,下午拍戏迟了。
“你的基本职业素养在哪?今天迟到十分钟明天是不是直接翘班走了?”
“不要说你身上事情太多,没有人求着你做副导演!”
然后是温知幸,拍戏时被骂娘娘腔,演皇帝演的像个女鬼。
“眼妆那么浓谁画的?!”
“让你演元锦逃狱,不是演小姑娘抓墙,你拿腔拿调给谁看?!”
接着是温知荣,剧组的老演员,年轻演员,以及林久光。
他的怒意总是来得突然,拍戏越急说话越脏。
但人们都没有说什么,像是默认了,导演的特权就是可以骂人。
这事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实在不算什么。
上级骂下属,老子骂孙子,越是接近丛林法则的地方这种事越司空见惯。
演员们被举着喇叭吼,有时候匆匆演完都不知道情绪到了没有。
很快,终于轮到了苏沉。
但苏沉演得好,剧组所有人都知道。
他之前演被囚禁在暗室里的假元锦,被小乞丐瞧寿限时全程没有台词。
可没有台词,全程仅仅是抬头看一眼这个乞丐,都能让人看得呼吸一紧。
——他表现出麻痹状态里极有杀意的一个眼神,一秒里什么故事都讲了出来。
身体要充分松弛,被吊索控制时自然下垂。
那凌厉又血腥的一个眼神,在镜头里被骤然拉近时,张力被渲染翻倍,当真震慑人心。
如今已是四月,数十万字的剧本被充分拆解记忆,在夺奖视帝之后能力依旧在突飞猛进,根本挑不出错处。
邵海沿每次看苏沉演戏,都想面目狰狞地吼个几句,把压力一股脑地扔给他。
少年比从前内敛许多,没有往年的活泼爱笑,看向导演时目光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按时来,按时走,和所有人预先两个星期排戏,遵循流程的每个要求。
邵海沿被逼得眼睛发红,眼看着又一场戏拍完即将收工,突然喝住了他。
“你站住。”
被档期压到每天发疯的他,无法忍受这个小孩这么轻松简单的完成这些事情。
“苏沉,我在叫你站住。”
周金铃走在很前面,错愕回头,手里还抱着雨伞和提包。
“你觉得你演得很好是不是?”
邵海沿逼近苏沉,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的视帝是怎么来的吗?”
他已经什么都不忌惮了,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声音嘶哑道:“全他妈是黑幕,是后台!”
苏沉轻轻眨了下眼。
“你就是个垃圾,自以为是的垃圾!”
“你演得都是什么玩意?你以为我较真的话能让你过?!”
“台词说的乱七八糟,情绪更是一塌糊涂,我如果不是赶档期,我能让你每天这么快就下班?!”
剧组其他人原本都被骂到麻木,突然听见邵海沿上升到人身攻击,觉得这人真的有大病,冲过来要拦着。
“海导你累了吧,你快休息……”
“哎哎,咱们别这么大火,大家压力大可以理解的!”
苏沉反而示意大家不要拦,站在那里静静听着。
“您继续说。”
“我就是要继续说!”
邵海沿像条疯狗一样,现在逮着谁就咬谁,哪里还管什么逻辑和道理。
他快被档期给逼死了,他都要死了只想拽更多人一起死,早就不想要剧组其他人好活!
发泄的阀口一打开,现场所有人都安静无声,看着邵海沿在那里嘶吼撒泼。
他骂苏沉没有家世人脉就是个攀高枝上位的狗杂种,骂苏沉演得戏一文不值全都是些模板和套路。
骂这个视帝就是资本家花钱给他镀的金,骂他那几十张改剧本的申请都是在发神经病。
整整十六分钟,所有人都安静地听了十六分钟。
期间苏沉没有一句反驳,也不觉得受伤痛苦,只是配合地在那里站着。
邵海沿骂到最后,体力不支,扶着栏杆气喘吁吁,像个狼狈至极的老狗。
等确认完没有其他话要讲了,少年才对着他缓缓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大家散吧。”
看戏的人们一哄而散,不再管那个鬼导演的死活。
往外走了大概二十米之后,少年才追上经纪人,接过她手里的黑伞。
“都录了?”
“嗯,我录了一份,不放心还让隋虹也录了一份。”周金铃干过很多次这种事,但从来没有这次这么紧张:“全程都录下来了,回头我就备份好。”
苏沉轻嗯一声,收好雨伞,此刻才闷笑起来。
天天带着这伞打掩护,等了十几天才蹲到这录像,真是不容易。
“铃姐,你答应过我,这个视频要等我让发的时候再发。”
“好,肯定的,”周金铃小心翼翼把微型摄像机收拾好,确认左右没人看见,又小声道:“你是不是打算,等这个剧砸了,拿这个翻盘甩锅?”
不愧是她带出来的沉沉,这一手留的好啊!
不光是录像带,她还留了那些荒唐的要命的申请表文件,每一样都做了备份。
主演写的几十张申请,还有这种当场发疯的现场视频,哪一样捅到网络上邵海沿都不用混了!
到时候别说是网络暴力了,这孙子要是投河自尽,她还得啐一口痰,说一声死得好!
苏沉拍完戏原本就很疲倦,还充当靶子站在那被骂了好久,在车上喝着热银耳汤,许久才回经纪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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