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川兀自不觉,只坐直了些,给祁聿念了几条他很喜欢的留言。
“这个人说:‘大川的视频在快节奏的当下,让人看得心情宁静,重新去感受生活本来的味道。’不过生活本来是啥味道?我咋不知道?”
“还有这个:‘我也是工地上的,大川兄弟拍得很真实,日子过得倒是比我讲究多了。看了你的视频,我明天也不打算吃泡面了,买点菜,自己做顿好的奖励自己!’哈哈,想不到,我还能让人多吃饭!”
“这段话我也觉得说的好好:‘真实的生活无论在哪里,其实都充斥着重复和枯燥。有的人羡慕在山里种田,有的人羡慕在城市里当白领。每一种生活方式最终都会回归平凡,但就像罗曼罗兰说的,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哇塞……这也太会说了。”
郑海川又将最后那段留言咂摸了两遍,不禁感慨。
其实他看这些话,虽然能读懂写的大概是啥意思,可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些说得好,于是郑海川一边给这些粉丝点了关注,一边有些害臊地揉了揉鼻子,“我都不觉得我拍的东西有这么好。”
祁聿一直支着耳朵听这人自说自话,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过度的自谦是骄傲。”
他的手依旧很稳地在给郑海川上药,嘴里道,“人们对于美好的东西是有共识的,你自己不觉得,是你笨。”
郑海川反应慢,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律医生,你夸我呢!”
他心里高兴得很,身体也跟着扭向祁聿,“你也觉得我拍得好吗?哎呀,我可太高兴了!”
这人真的是静不住。
祁聿见郑海川硬想要扭过脸跟他说话的模样,心里嫌弃的“啧”了一声,还是让人转过身来。反正后面的伤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你还一个个回粉回去?”
他瞥见郑海川在屏幕上的操作,又嫌弃上了,“十多万人,你是不想睡觉了还是想手指断掉?”
“没有没有,我就关注几个给我写了不少留言的。”
郑海川连忙解释,“他们都好认真,说了那么多话支持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关注回去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也想给他们点赞留言!”
“……随便你。”
祁聿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怄气,特别是注意到那憨子关注列表里,‘特别关注’中竟然还有两个人。
“你特别关注谁了?”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
“啊?哦你说这个啊。”郑海川顺着祁聿的问话点开列表,“一个是桂老板,之前不是和他互粉了嘛。还有一个,是位特别好特别好的大老板!”
“之前给我打赏了好多呢!”
屏幕的光亮微弱,但也足够祁聿看清郑海川唯二关注里的账号名。
“这个律老板,很早就关注我了。”
“那时候我都没几个粉丝呢。”
“他每次都几十几百的给我打赏,我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哩!”
“哦对了,小禾苗的病,也是他第一个注意到提醒我的!”
郑海川说到这里,愈发感动,捏着拳认真说道:“等禾苗儿病治好的,我一定要专程告诉他,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面前的青年脸色真诚,祁聿是忍了又忍,才没把自己的马甲戳穿。
他的心情在看清账号后便拨云见日,但看着这憨子只知道感谢网络背后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却从来没对自己有任何表示,又莫名地升起不爽。
“正好要告诉你,郑嘉禾的病,有一种不花钱的治疗方式。”
祁聿手里的药绵正抵在青年丰硕的胸口处擦拭,感受着手下肌肉突然传回来的紧绷感,祁聿似笑非笑:“你那个老板算救命之恩,我这,又算什么?”
第66章 这一口
郑海川在听完祁聿对小禾苗手术的计划之后,看祁聿的眼神里都快亮出星星来了。
“律医生,你咋这么……这么好啊!”
郑海川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现在只觉得从胸口里溢出滚滚浓烫的热意。
像冬日里将冻僵的手放在火上烤,熏熏然,热腾腾,暖烘烘,却一点不觉得疼,只有浑身上下都被温煦火光包裹住的软和,就连躯干和四肢都要被烫得快融化了。
怎么就能,有这样好的人呢?
他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在心里喃喃道。
郑海川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才有幸能遇到律医生。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花上一年半载,才能凑齐给小侄儿做手术的费用。可哪知道祁聿突然告诉他现在只需要填写一些表格,他的小禾苗就能接受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生做最先进的手术,还一分钱都不需要花!
郑海川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叫医生叫做白衣天使了。
现在他看眼前的人,感觉男人周身的白大褂上面都笼罩着一层光!
这那里只是天使啊?
这明明就是菩萨!救苦救难的大菩萨!
祁聿虽然知道这件事肯定能得到眼前这憨子的感激,但倒也没想到郑海川的反应这么剧烈。
“提前说明,这种临床试验,也有一定的风险性。”
他将郑海川腰腹上的最后一处伤口给擦了药,转身去处理医用垃圾,一边压低对方的期待值,“郑嘉禾的手臂可以不用取骨置换,尝试用微创的方式祛除病灶。但如果试验效果不好,或者临床验证中发现风险过大,还是会选择传统的手术方式处理。”
“我明白的。”郑海川点点头,“做什么事都有风险,我们在工地上干活,风险不是照样有?那也不能说怕工伤就不干活了嘛。”
他目光挪向隔壁床酣睡的小家伙,柔声道,“小禾苗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如果能全身上下一个子儿都不少,那是最好的。就算……就算真的要锯了骨头,只要人还在,其他事也能慢慢扛过去的。”
祁聿摘下医用手套,按了泵消毒液双手搓洗,闻言不禁伸出食指在郑海川脑门上按了一下。
“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当代医学?”
“就算到了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换一根人工骨。小不点儿好胳膊好腿四肢健全的,怎么就沦落到‘只要人还在’了?”
郑海川被祁聿一根手指戳得差点仰倒。
但他却半点不恼,反而在听了祁聿的话之后,巴巴地又把脸凑过去,咧开一口大白牙:“是我没文化,想岔了,律医生你大人大量,可别跟我计较!”
不知道是不是这颗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郑海川此时此刻的神色轻松而明快。
仿佛一片舒展开来的草坪,花草和树叶在和煦的风中自在飘摇,阳光下有水珠闪烁,湿漉漉的令人蠢蠢欲动。
两个人的距离被郑海川自作主张地拉进了。
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立着,距离不过咫尺。
坐着的人上半身仍赤裸,袒露的壮硕胸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露出一种诱人的蜜色。
或青或紫的伤口遍布肌肤,但都在时间的作用下渐渐消淡,此时又被刚刚涂抹上的药液覆盖成星星点点,像被雾和雪氤湿的田野阡陌。
而立着的人一身洁白,浑身都裹在白大褂下,只露出一双手和脖颈,干净得过分也禁欲得过分。那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狭长而锐利,此刻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面前青年赤裸健壮的躯体,是克制的理智中唯一的破绽。
十二楼的窗外,明月当空。
祁聿此时却觉得自己正曝于曜日之下。
面前的这双眼睛太亮,亮到周遭的昏暗与静谧都被吹散,亮到那眸色中的依赖与欢喜都暴露无遗,亮到祁聿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快被割舍掉的小草苗,也忍不住摇摇晃晃,破土而出。
“郑海川……”
祁聿心说,别这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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