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晶莹的雪花从万丈高空旋转而下,纷纷扬扬,像循着北风沓沓而来的精灵,轻飘飘地落在窗棂上,透过被雾气笼了层薄纱的玻璃窗,惊奇地感受看从每一间屋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没有人注意到街角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在这阖家团圆温馨祥和的喜庆里,连雪花都不愿意在他身上做过多的停留。
他不明白下雪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不喜欢冬天。边映就是在冬天离开他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那司冷得如同冰窟的屋子里,又冷又饿地守了边映两天两夜。他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只要他守在她旁边,她就会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摸着他的脸,温柔地对他说“小秋是不是饿了?妈妈去给你做饭。”
可惜那个冬天,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冬天留给边以秋的印象,除了冷,还是冷。现在,印象又多了个。不仅冷,还饿。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后悔几个月前从孤儿院里逃出来。更不后悔把水果刀戳进那个道貌岸然老男人的肚子。
不过他不应该在逃出来以后,因为嫌恶心而把孤儿院里穿出来的衣服都烧掉了。早知道后来流浪的日子有这么漫长。弄点吃穿会这么艰难,他起码该拿那身没破洞没补丁的衣服换顿饭吃。
就像现在。他身上只穿了件无论他怎么拢都四面漏风的破棉袄,这还是前几天一个好心的老乞丐看他实在是太可怜,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给他的。虽然离温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好歹不至于让他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里露着肉。
街上的鞭炮声逐渐低了下去。在街上疯跑的小崽子们都被家长叫回了家,食物的香气从风中丝丝缕缕传过来。小小的边以秋舔了舔嘴唇,心想,该吃年夜饭了。可是他又该跟谁去团年呢?
这热热闹词的人世间,灯火万千,却没有一间屋子盏灯是属于他的。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在外,隔看一堵固若金汤的透明墙,满心渴望地看着别人的幸福圆满,伸出手却只能触及到刺骨的冷。
他觉得自己大概快要冻死了,他想找个更暖和点的地方待看,可惜他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边映给他讲过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他觉得那个小女孩都比自己幸福,至少人家还有火柴可以取暖。
边以秋靠在墙角看着黑沉沉的天,兀自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边映在天上看见他这幅模样,会不会心疼。应该不会,谁知道她换了个地方是不是还在继续醉生梦死自欺欺人?那样也好,那样她会比较快乐。
“哥哥,你在看什么?”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传入边以秋的耳朵里。他想转头看看声音的来源,才发现自己的脖子都已经僵得快要扭不动了,也不知道自己保持这样仰头望天的姿势看了多久。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打扮得相当体面的小男孩,羽绒服,雪地靴,三四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漂亮。大眼睛,长睫毛,粉雕玉琢,白白嫩嫩,如同一朵软绵绵甜丝丝的棉花糖,让人一看就恨不得……咬上口。
他是真的饿了。
边以秋不想跟这种一看就在蜜罐子里养大的小少爷浪费唇舌。冷冰冰地给了他两个宇:“走开。”
小少爷当然没走,不但没走,还往前跨了两步,站在他的位置仰头看了看,执着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呢。”
边以秋随口胡诌:“看星星。”
小少爷说:“你骗人!下雪天哪来的星星?”
边以秋说:“谁告诉你下雪天没有星星?”
小少爷又仰头认真地看了看:”就是没有啊。”
边以秋本正经:“有的,不过只有我才能看得到。”
小少爷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不信。
边以秋觉得他这样子很好玩儿。
小家伙长得太好看了,那两排长长的睫毛跟扇子样在自己面前扇了下,又扇下,漆黑的眼珠子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澄明透亮。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捏捏他的小包子脸,可惜才刚有这个动作,就被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给惊了回来。
小少爷被个穿着军装的青年抱了起来,边以秋听到他在说.“小少爷,我怎么给你买根糖葫芦的功夫,你就跑了这么远?”
青年抱起他转身就走,看都没看坐在墙角的边以秋眼。也或许是天太黑,边以秋身灰不溜秋的,人家根本没看见那儿有个人。
边以秋看着小家伙在青年怀里扭动挣扎。心想还真是个金贵的小少爷啊。
金贵的小少爷总算成功挣扎下地,又扭头朝他跑了过来。不过这回他手里多了根糖葫芦。他跑到边以秋面前,把糖葫芦递给他,说:“哥哥,这个给你。”
边以秋看着杵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芦,并没有伸手去接。
小少爷以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眉飞色舞地说:“这是糖葫芦,可好吃了。”
边以秋当然知道这是糖葫芦,他经常听到街上有人叫卖,五毛钱就能买到根。可惜对于他来说,五毛钱也是巨款。这种普通人家轻易就能吃到嘴的东西,于他而言却是永远的遥不可及。
“小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穿军装的青年在远处叫他。
边以秋循声看过去,青年旁边停了一辆很霸气的车,边以秋还太小,认不出车的牌子,但他知道,那辆车的车牌跟别的车不一样。前面的字是红色的。
小少爷将糖葫芦往他怀里一塞:“哥哥我要回家啦,你也早点回家吧,外面多冷啊。”
说完这句话,小少爷就转身跑走了。
边以秋握着那根糖葫芦,看着小少爷被青年抱上车,看着那辆车从自己面前经过,然后越来越远,最终在街道尽头转了个弯儿,再也看不见。
如果不是手里确实多了一根糖葫芦,他会以为那个漂亮得如同瓷娃娃的小少爷是他在极度的饥饿和寒冷之中出现的幻觉。
糖葫芦在他手里握了很久,久到被自己握住的那部分糖浆都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他才小心翼翼用自己冻僵的手指撕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那一层薄薄的膜,缓慢而虔诚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葫芦,尽管过了三十年,他早已经不记得当年那个给他糖葫芦的小男孩,但那个寒冷冬夜里,辗转在唇齿之间的那抹甜却始终在他的记忆深处徘徊不去,成为支撑他独自走过艰难岁月笑着面对一切的深刻执念。
边以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么久远的事,肯定是因为昨天去幼儿园接柯一宸,臭小子吵着嚷着要吃糖葫芦——
等等。柯一宸,糖葫芦?
边以秋陡然睁开眼,梦中那个小少爷的脸届然在他的脑子里和柯一宸的脸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那个小少爷长得跟他家的宝贝儿子那么像?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还没站起来就听到门锁咔嚓一声被人拧开。柯明轩端着一杯温水站在门口,见他起来明显有些意外。
“醒这么早?”
边以秋没有答话,就那么坐在床沿仰头看他,仔仔细细将他的眉眼代入到梦境里那个小少爷的脸上,最后居然发现比儿子的睑更合适。严丝合缝,毫不违和。
柯明轩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走过来。弯腰在他嘴唇上啄了个吻,笑道,“睡了这么多年,你不会才发现你男人比你长得帅吧?”
“柯明轩。”边以秋难得没和他争论这个问题,“我刚刚做了个梦。”
“嗯?”柯明轩将水杯放在床头,转头看他,“什么梦?”
“我梦到我小时候。见过你。”
边以秋给柯明轩讲完那个梦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重新躺回了被窝里。
现在是早上六点四十分,大好的周末,很适合睡个回笼,或者干点别的。
柯明轩面朝边以秋侧躺,一只手不老实地在被子底下顺着边老大块垒分明的腹肌往下摸索,熟门熟路覆盖上他包裹在睡裤底下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团,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火,嘴上却表现得想当严肃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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