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哪个弟弟啊?老姨家那个?”刚一瞅见小孩的半张脸,连萧就有点犹豫。
这也不像弟弟啊,小孩正在抠被面玩,眼皮耷拉着,估计是刚睡醒被老妈擦了把脸,白里透红的,比苗苗还像个小女孩。
“你管我妈叫什么?”连萧想不起哪个亲戚家有这么号弟弟,这弟弟也不搭理他,他就换了个问法,打算反过来推算。
小孩还是不理。
“那你叫什么?”连萧朝床边又凑凑。
小孩继续不搭理,扑扇扑扇的长眼毛都不抬一下,还有点儿想往旁边避的意思。
连萧就不是个温吞的慢性子,搁二光这样他早就烦了。
但这毕竟是客人,他也是真好奇怎么冒出来的弟弟,再说了,还坐在他爸妈床上呢,看着跟他也差不多大,不理人也太礼貌了。
“你几岁啊?”连萧劲儿上来了,刚才还有点怕吓着小孩,这会儿他干脆直接用膝盖压着床沿,顶猫猫似的,抵着脑门想逼小孩说话。
小孩这下终于有点反应了,冷不丁一抬头,玻璃蛋儿似的两个眼珠跟连萧对了对。
他眼珠又黑又亮,连萧差点儿让他吓一跳,都没来及离远点对个视,小孩已经跟瞎子似的又把脸转开了。
看看这看看那,就是不看连萧。
“不是,跟你说话呢。”连萧烦了,撤回脑袋皱着脸看他。
这什么弟弟,不能是个哑巴吧?
还是聋子?
“你吃罐头吗?”都准备跳下床回自己屋里看小人书了,连萧又不死心地想利诱一把。
“甜的,你吭一声我就给你。”他举着罐头瓶冲小孩晃晃,还故意喝出一声响儿。
闹不明白是罐头的诱惑,还是小铁勺跟瓶子晃荡出的清脆声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小孩终于又把视线对过来,望着连萧手里的瓶子不错眼地看。
“吃吗?”连萧盯着他,把瓶子左右挪挪,小孩的眼睛就跟着他的手左右转。
这也不聋啊。
他试着把罐头瓶往身后藏,声音一消失,小孩的目光定在他背过去的胳膊等了两秒,又没事儿人一样转开了。
“你看我。”连萧耐着性子把瓶子往自己脸上凑,就差隔着玻璃罐挤成对眼,叮叮咚咚的,小孩才重新跟他对视上。
“我叫连萧,你说你叫什么,我就给你吃这个。”他又晃晃瓶子。
举着罐头瓶又等了半天,连萧彻底烦了,正要转身出去找老妈问个明白,盘在床上一直不吭声的小孩终于动了。
他不知道是被连萧的哪句话,或者哪个举动碰到了开关,突然从被子里探出两条胳膊,二话不说就欠起身子往连萧脖子上抱,驴唇不对马嘴地冒出一句:“宣宣爱你。”
第3章
直扑到脸上的除了丁宣的胳膊,和从被窝里带出来的热乎气儿,还有一股掺着奶腥香的雪花膏味儿。连萧一直觉得这些味道有种说不来的腻歪。
他还生怕罐头瓶被碰翻,一只手赶紧捂好,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把丁宣给推开。
“什么毛病啊你?”他冲丁宣瞪着眼问。
“爱”这么个字眼儿,配合着连扑带抱的动作,对于连萧来说,就只应该出现在还珠格格那种电视里。
平时上课要有哪篇课文说到爱爸爸爱妈妈,爱爷爷奶奶,他都不好意思读。
就算用“爱”字造句子,他顶天了也就能憋出个“我爱玩,我妈爱揍我”。
还“爱你”,多肉麻啊。
这就不是个跟“吃了吗”一样,张嘴就能来的话。
而且他也没听过谁自己喊自己小名的。
他们一家除了姥姥会喊他“萧萧”,从楼里叔叔阿姨们到老爸老妈,都是直接喊他连萧。
态度的区别只取决于语气,老比如妈心情好的时候就喊得温和点儿,要揍人了那就是:连萧!
连萧根本想象不到需要在什么样的情境里,自己才会说出“萧萧爱你”这句话。
丁宣刚才一直包在被子里,看不出个具体身高,连萧推他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大的劲儿,手一伸才发现丁宣比他矮了快一头,稍微一挡被他推了个屁墩儿,整个人往后一晃荡,直直跌坐回被子堆上,还在仰头望着连萧。
连萧看他往后晃的时候就心里一提,怕他站不稳被自己推床底下去。
见丁宣愣愣地瞅着他,又怕他哭——全楼上下不管谁家小孩,只要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哭了,老妈都不带问的,一准直接冲他招呼。
“疼吗?”他心虚地朝门口瞟一眼,赶紧又把手里的罐头瓶递过去,“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哭啊。”
丁宣还是看他。
像是迟疑一样,他的目光在连萧脸上和手里的罐头瓶之间移动好几轮,他又一次很突然地伸出手,把小铁勺从罐头瓶里拔出来,举着勺子里舀出来的那点罐头汤,朝连萧嘴边送。
那天的一瓶罐头到底还是翻了。
果肉和着糖水顺着连萧的手泼了半床,黏糊糊的,就像此刻他掌心里黏糊糊的小点心,和丁宣的手。
“找着了吗?”二光从拐角那头冲过来了,离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丁宣把手塞进连萧手里就没有抽出去的打算,正跟听不见似的敞着胳膊朝连萧身上贴,想要个抱抱。
连萧把他朝旁边扒开,感觉手心蛰得慌,摊开看看才发现刚才攀铁门时蹭破了一层油皮,被点心得油光糊着,又脏又疼。
他恼火地又想把小点心扔掉,扭头看了眼二光,干脆直接塞进他手里。
“这什么?”在二光眼里,能吃的东西就没有脏的,接过来看看就朝嘴里送。
“有点咸。”他还评价一句。
“你也不嫌脏。”连萧特嫌弃地皱了下脸,转身朝外走。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二光抹抹嘴跟上来。
两人都快拐出走廊了,连萧左右看看,扭头无奈地冲丁宣喊:“走啊,还愣着。”
丁宣站着不动,天冷,老妈给他穿得很厚,小雪人一样直定定地杵在门口。
“他要拉手。”二光在旁边踩了一圈雪脚印,提着雪提醒他。
“就你知道。”连萧不耐烦地拐回去,把手缩在袖子里,凶巴巴地递给丁宣一截袖口,让他的小黏手攥上。
胡大爷去检查了一圈灯门炉火,拎着一大铁环的钥匙走过来,引猫引狗似的,晃着那把钥匙丁零当啷地吸引丁宣的注意。
“宣宣!”他停在宣宣面前逗他,“非得你哥来接才走啊?”
丁宣不理他,半藏半靠地歪在连萧身上,只瞄着那串钥匙看。
“大爷跟你说话。”连萧盯他一会儿,猛地一扥袖子,推了丁宣一把。
“你俩性格要能中和中和,你妈在家做饭都笑得合不拢嘴。”胡大爷习以为常地笑笑,摁一把连萧和二光的脑袋,“行了,赶紧回吧,天都黑了。我送你们?”
“不用!”二光攥着个雪球傻乐。
“跟胡大爷说再见。”连萧仍然盯着丁宣,压着心烦命令他。
三个人一块儿望着他,丁宣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嗓子就是粘死了不出声,眼神开始往下耷拉不看人,又朝连萧身后藏。
“行,再见。”胡大爷等一会儿,乐呵呵地推推帽子,“回家吃饭吧。”
连萧抿抿嘴,正要扯着丁宣回家,丁宣垂着脑袋,跟猫叫似的轻声挤出来一句:“宣宣爱你。”
“噫!”二光怪腔怪调地在旁边边扭边搓胳膊。
“好好,爱你爱你。”胡大爷乐了,“这孩子真有意思。”
连萧不懂胡大爷是真觉得丁宣有意思,还是装出来的客气话。
他也不懂怎么好像除了他,所有人都表现得像是对丁宣很喜欢。
雪下得越来越大,天色一沉下来就暗得飞快,大鹅毛被路边灯泡照着,密得简直让人眼花。
在路口跟二光分开,约好明天去他家里找他玩以后,连萧也不管丁宣跟不跟得上,闷头朝家走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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