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扬已对他失望至极,先问重点:“废话少说。何子晴为什么会被送进这阳光学校去?你赶紧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要再耽误时间。”
高卓越现在哪还敢再隐瞒,道:“她老师找我姑姑反映,说她在学校谈恋爱了。”
尚扬道:“就因为这种事?”
何子晴十八岁了,都不能算早恋,成绩能在年级前五十,说明恋爱也没影响到学习,离高考就只剩两百天不到,为了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何子晴最后只上了所大专,很难说和这段经历无关。
高卓越迟疑道:“是因为……我妹妹的对象,也是个女生。”
一瞬间牵扯出了线头,一切因果都被串了起来——
隔壁市那对兄弟,哥哥孙铭很可能才是真凶,丈夫杀害妻子,常见理由也就那几个,并不难猜。
但何子晴一个小女孩为何会卷入这桩案件,一直蒙着一层迷雾。
如今迷雾拨开,何子晴是女同,那孙铭杀妻,倘若是发现了黄梦柔出轨,那她的出轨对象有极大可能正是何子晴。
这也就能初步解释,何子晴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黄梦柔的车上。至于是她忘在黄梦柔那里,还是别的原因,需要隔壁市刑警们进一步查证。
尚扬转头看金旭,道:“是不是该给……”
“我给邢光他们队里打个电话。”金旭知道他的意思,不等他再说,便开门到外面去打电话,防盗门只虚掩着,能听金旭下楼的声音,是到院子里去打这通电话了,楼道有回声,而且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屋内只剩下尚扬和高卓越,既是师兄弟,还是上下级,本来还会成为工作中的师徒。
“师父”的身高要多上两三厘米,此时居高临下地睨着“徒弟”。
“主任,”高卓越道,“是我不对。”
“我理解你年纪小的时候做不来主。你说何子晴和你最亲,你把她当亲妹妹。”尚扬道,“这句是真的还是假的?”
高卓越忙道:“真的,我真的把她当亲妹妹,当时听说大人们把她送去那学校,真的激烈反对了,可是我姑姑姑父,还有我爸,他们是老一辈思想,觉得那是病,得趁着岁数小,赶紧改了才行。”
尚扬:“……”
高卓越道:“后来她回家,等她高考完,我放了暑假回来,我跟她说,我不觉得那是病,她偷偷告诉我,家里人以为她改好了,其实她是装的,她还是喜欢女孩儿。”
何子晴从那“阳光学校”回来以后,乖巧听话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慢慢地就发生了变化,她拒绝跟家里人交流,还有很多叛逆行为,故意在父母面前抽烟喝酒,时不时离家出走。
她父母后来看到社会新闻里关于一些“心理辅导学校”的负面曝光,虽然不是他们送孩子去的那所,多少心有余悸,对当初送女儿去那种地方也感到很后悔,对女儿怀着愧疚心,便也百依百顺,可做得再多,也换不回十八岁前的何子晴了。
“中秋节我放假回来,想找她好好聊聊天,”高卓越道,“她以前见到我是很高兴的,那次一看到我就生了气,说我出卖她,向她爸妈告密,说她根本没改,我很蒙,我说我没有说过,可她完全不听我解释,就拿脏话骂我,还说我和我爸一样虚伪……”
高卓越低下头,突然啜泣起来,说:“可我真的没有和别人说过。她是我妹妹,当初我没从那破地方里解救她,我已经很后悔了,我又怎么会去告密?”
尚扬:“……”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高卓越,努力上进是他,八面玲珑是他,天真软弱也是他,经不起大事,拿不了主意,偏偏又在家里人影响下很求“进步”,主动或被动的,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少年老成的壳子。
尚扬的心情极为复杂,本以为又找到了一个能培养起来的助手、徒弟。
高卓越是公安管理专业的,专业很对口,加上各科成绩和在校表现,非常适合研究所的工作。只是……就算公安管理不教侦查之类技能课,专业课确实一水儿全是理论学科,可高卓越,他也太不像是一个公安人了。
“你为什么当初要考公大呢?”尚扬沉思片刻,还是把心中所想实话实说了出来,道,“你整个人和警察这职业就不配,学别的专业不好吗?”
高卓越:“……”
尚扬道:“等这次国庆假结束回去,我会把你还给主抓人事的杜所长,你……”
他本来想说“另谋高就去吧”,又觉得太刻薄了些,毕竟对方还如此年轻。
“让老杜给你另外安排实习岗吧,你也多想想,”尚扬认真地注视着高卓越的双眼,不再是上级的语气,而是公大师兄的语气,说道,“想一想,你是不是真的想当公安,问问你自己的心。”
高卓越被他的目光注视得发愣,怔了半晌,道:“师兄,你不也是被你爸改的志愿吗?”
这下轮到尚扬一愣。他青春期的时候是真叛逆,知道家里想让他做公安,也知道自己并非真不想,但就是非要填个和公安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要不是他爸听说了,逼着他改了,他现在很可能在哪个互联网公司当码农。
高卓越脸上发红,是紧张也是慌乱,并不是真想刺探上级的家事,道:“我是听别人胡说的。”
“不算胡说。”尚扬也并没生气,仍是像上句话那样,极认真地说道,“我爸改了我的志愿,我终生感谢他,如果我当初因为要和他作对,就放弃成为公安人,我这一辈子都会后悔。我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我正在、并将为它奉献我的一生。”
高卓越呆愣地看着他,连呼吸都不太敢用力。
防盗门被推开,金旭打完电话走进来,见里面师徒二人似乎有异,以为尚扬在教训师弟,道:“尚主任,少批评人,没什么用。”
尚扬瞥他,意思是让他少阴阳怪气。
但高卓越仍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似乎是把尚扬的话听进去了。尚扬希望他听进去了。
“说清楚了吗?”尚扬问金旭道,“他们有进展没有?”
“有,进展还很大。”金旭示意这房子,道,“这儿得先保护起来,本地刑警已经接到通知,很快就过来了,咱们先把门锁上,去楼下等着人来。”
锁了这房子的门,三人下楼,高卓越低垂着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埋头跟着师兄们。
到了楼下开阔些的地方,尚扬道:“隔壁到底什么进展,说说。”
金旭看看高卓越,高卓越呆滞地与他对视,意识到不方便让他听,道:“我去帮你们买水吧。”
他耷拉着脑袋走了。
金旭疑惑道:“他怎么了?挨你骂了?”
又冲尚扬道:“这么好的事,领导也便宜便宜我。”
“骂是没有了,打还有好几顿,你要不要?”尚扬开过了玩笑,道,“说正事,邢光归队了?他们又去死者家里,有新发现没?”
“何止是有新发现,”金旭道,“我刚才打电话那时候,邢光已经又被派出去,去抓那兄弟俩里头的哥哥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离开隔壁市市局时,邢光等刑警与技侦人员再次去凶杀现场,黄梦柔和孙铭的家中,开展新一轮的勘查采证。
刚刚金旭在电话中向那边说了关于何子晴的新发现,并表达了“何子晴是黄梦柔的情人”这一层推论,以及存在“孙铭因为发现妻子出轨才怒而杀妻”的较大可能。
那边刑警也向他表明,邢光等人在黄梦柔家里的发现,足以说明弟弟孙良在说谎。
孙良先前供词中,说黄梦柔是被他失手推倒,脑袋撞在了墙壁上的一个突起装饰物上而当场死亡。
第一次到现场采证时,技侦人员在那个装饰物上采集到了黄梦柔的血液,装饰物的轻微损坏也与颅骨硬度能造成的损坏程度相匹配,家中其他地方并无可疑血迹,因而当时的初步结论是,现场痕迹符合嫌疑人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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