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道歉一说出口,哄人似乎也能无师自通地学会,“那晚上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臧白没说话。
说完这句,他觉得臧白至少应该消一些气了,又试图去揽他的腰。
刚一碰到,就被一把推开。
风吹乱他的头发,但在凌乱发丝里的那张脸,林泊川发现他不只是生气,比起生气,更像是受了伤,很难过。这让林泊川有些无措。
“我哪儿做得不对你告诉我,你别这样……咳咳咳……”
一口风灌进嗓子眼里,林泊川背过身去连声咳嗽,风把他的咳嗽刮出颤音。
臧白“哐”拉开阳台玻璃门,他进去,林泊川也跟着进去。两人就站在玻璃门里侧,把狂乱的风隔绝在外面。
臧白问:“为什么过那么多天才来道歉?”
“对不起……”
“我问你为什么过这么多天。”
“……你不跟我说话。”
“我不跟你说话?”“前几天到底谁不回家吃午饭,每天晚上都很晚才回家?到底谁躲谁?”
“……是工作……”
臧白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像马上要哭出来:“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你故意不理我,和我冷战,林泊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林泊川整张脸都垮了下去,他有自己的苦衷,但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对不起,我……”
“别道歉,告诉我,为什么躲着?为什么现在又来和我道歉?”
“我……”林泊川吞了口唾沫,润了润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我怕你厌烦,也怕再惹你不开心。和你道歉,是我忍不住……”
“你真不说实话?好吧。”
臧白眨眨眼,眼泪就滚落下来,他深深地看了林泊川一眼,满含着失望的情绪,然后抓了手机,步履匆匆朝玄关走过去。
在他开始穿鞋的时候,林泊川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发烧,只知道他不能让臧白走掉。
仿佛这一走不是要跨出这扇门,而是要从此消失于他的生命之中。
他知道气球是怎么飞走的,只需要稍不注意、一不小心,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放的手。
林泊川两步并作一步,直接把弯腰穿鞋的臧白抱了起来,疾步回到屋里,把他扔到沙发上,双手撑在两侧,气喘吁吁:“你去哪里?”
“我爱去哪里去哪里。”
“不要走。”
“你管得着我吗?”
林泊川扑下去抱住臧白,因高烧而灼热的呼吸打在臧白耳边:“别走……”
又一串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臧白闭着眼睛,鼻腔里带了哽咽的声音:“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沉默把时间拉扯得无限延长,中间臧白极力隐忍的啜泣,还有林泊川困难得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呼吸。
为什么要躲着臧白?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他羞愧,亦让他恐惧。这是他最后的遮羞布,一旦揭开,臧白一定无法接受,可是对方又那么逼迫他。
“放开我……”臧白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开始挣扎起来。
林泊川只是沉默地收紧手臂,臧白更是怒气上头,他停止了挣扎,连隐忍的啜泣都停止了:“林泊川,你别逼我!”
林泊川只好放开了。
他从沙发上起来,沉默地坐在一旁,喃喃道:“不要走……”
“那你告诉我原因。”
林泊川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动物,那么弱小和无助。
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他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有些发抖。口腔干涩,他用力咽了几口,只把嗓子扯痛了。他声音嘶哑,说话也有气无力。
“我很怕……那天晚上,我没能控制住自己。让你感到不舒服,让你生气,是因为我起了……
“我有欲望,我对你……”林泊川看了臧白一眼,又羞愧地深深垂下头。发烧和羞愧都消耗着他额外的精力,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有很多欲望,满脑子都是邪念,控制不了……
“我怕再次伤害你,就和当年一样。”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臧白反复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打了针……不会……”话没说完,他摇晃几下,一头栽倒在臧白腿边。
“林泊川……林泊川……林……”臧白伸手去扶他,所碰之处都热得烫手。
臧白心里五味杂陈,继而十分自责,都是他逼的。要不是这么逼他,也不会又晕倒了,明明知道他在发烧,他很难受。
“林泊川,你清醒一点,我扶你去房里躺着……”臧白摇晃几下,看他似乎恢复了一点意志,就抓着他手臂,试图把他撑起来。
“别走……”
“不走,我不走。”
“不要走……对不起……”
臧白咬着嘴唇,费力地把林泊川给撑到了卧室,让他在床上躺好。
好在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他已经有了些经验。哪怕开着冷气,汗水也已经湿透了这人的衣服。
臧白脱掉他汗湿的衣服,接了水,拧了毛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擦完又将凉毛巾搭在额头、腋下,替他降温。
林泊川半睁着迷蒙的眼,虚虚看着他,无力的手垂在床边,力气只够翘起手指够他的衣服。
臧白把手放他手里,被林泊川滚烫的手心无力地握着,生气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难过。
他看林泊川动了动嘴角,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喊他:“睿睿……”
臧白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林泊川又喊:“睿睿……”
臧白鼻子一酸,凑近他脸侧,“嗯”了一声。
“……对不起……”
“嗯。”
“不要走……”
“我不走。”
“对不起……”
臧白拂过他烧得烙铁一样通红的脸,一闭眼,又滚下一串眼泪。他哽咽着亲了亲林泊川的脸:“……没关系。”
林泊川突然回手按在他头顶,侧过脸去吻他。
连亲吻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最后放弃了唇舌的交换,只是贴着。
臧白忍不住,捧了他的脸,一寸一寸碾过他的嘴唇,轻舔他的舌尖。很热、很烫,臧白像含了一口烧化的糖,初尝是过分的甜腻,慢慢却能尝到苦的后味。他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漫过干燥开裂的嘴唇,浸入纠缠的唇齿间,为这甜和苦里加了涩,和他们的感情一样。
亲吻过后,林泊川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慰,安静下来,靠在臧白怀里睡过去了。
臧白关了灯,靠坐在床头,让林泊川枕在他腿上,回想他刚才那些话。
这就说得通了,因为有了反应,所以躲开他。华叔拿来针剂,他打了药,就又回来和自己示好。
他们并不是各取所需,互相取暖,他们之间有别的东西。
臧白把手指插进林泊川发间,轻轻往后梳。他觉得累,恨和怨很累,爱着怨恨的对象更累,他不想这样累了,他决定原谅林泊川了。
然后再原谅这个原谅了林泊川的自己。
人生只有这么长,他已经在怨恨中消耗了自己十年,他不要再拿过去来折磨自己了。他应该把这个道理也告诉林泊川,让他不要在自我折磨和赎罪里消耗自己。
乱七八糟地想着,臧白就这么靠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怀里的一阵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哼声给吵醒。
他以为是林泊川又不舒服,喊了两声却发现对方没有回应,这才想起他有做噩梦的习惯,于是开了灯,推醒了被梦魇缠身的人。
林泊川双眼圆瞪,一身冷汗,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臧白还在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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