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聿站起来,伸出手把面膜拿过来,隋轻轻不咸不淡地看他,笑着说:“抗老啊,你准备抗回几岁,一眨眼变成个胎盘是吧?”
隋聿没接话,把面膜重新放回袋子,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在这段沉默时间里,隋轻轻突然冒出个不清晰的念头,但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打磨,而安开口问:“隋聿,你是害怕变老吗?”
隋聿拎着袋子的手指攥紧,他垂着眼,没说话。
没说话对于隋轻轻来说就是默认了,但而安不懂,他站起来走到隋聿身前,动作缓慢地蹲下来,手搭着隋聿的膝盖,歪着头试图去看隋聿的眼睛:“是不是啊?”
而安的手心很软,隋聿翻了下手腕,握着而安的手指,笑了笑说:“没有。”
“你骗人。”而安的声音轻,他看着隋聿,顿了顿又说了一遍,“你骗人。”
跟神撒谎真的不容易,隋聿很轻地叹口气,脸上的笑容没变:“好吧,我是害怕变老。”
桌上的烤鸡没人动,深秋的温度低,家里也还没送暖气,原本热腾腾冒着白气的烤鸡很快凉掉,焦黄色的鸡皮皱巴巴地缩在一起。人过了二十岁之后,嘴里的实话就变得越来越少,不管是跟朋友,同事还是父母,有些谎话说出来,别人就算听出真实性不高,也不会像而安一样直愣愣地说出来。
“我确实有点儿害怕。”隋聿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直视而安的眼睛,“以前也没想着跟别人白头偕老,现在有这个想法了,才发现你的头发好像不会白。”而安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认真到隋聿开始有点儿难为情。
隋聿靠着沙发,挑眉笑着说:“不过也就一点点害怕。”
“我很开心。”而安看着隋聿,慢慢开口说:“我很开心,你跟我想的一样,也想跟我在一起很久很久。”
“你如果希望我变成白头发,我明天就把头发弄白,你如果活的时间很短,我也可以跟你一起。”
“你别咒我。”隋聿笑了出来,伸手碰了一下而安的发梢,“我都想好九十大寿要怎么办了,我可不是短命鬼。”
“你当然不是短命鬼。”而安也跟着隋聿笑,“你是帅哥。”
剧情发展太快,短短十几分钟,就从荒诞悲剧转变成网络喜剧,隋轻轻刚刚冒出头的眼泪又憋了回去。她吸吸鼻子,捡起扔在桌上的鸡屁股,抬手就往隋聿身上丢。
“帅哥,吃点鸡屁股保养保养吧。”
隋聿胡乱骂了两句,三个人在沙发上笑成一团,人确实有生老病死,但生毕竟排在最前面,先把生快活地完成才是正经事。
凉掉的烤鸡三个人都难以下咽,隋聿端着盘子去厨房打算再热一下,隋轻轻坐在沙发上扣手机。在等待烤鸡再次变热之前,而安站在阳台上,把装在口袋里的银箭拿出来,他看着不远处楼顶的太阳能板,指尖很轻地抠掉箭头上的一点银屑。
微波炉转到最后一圈,响起滴滴的提示音,隋聿端着重新加热过的烤鸡走到客厅,看着而安的背影,笑着喊他说:“你再不过来,我和隋轻轻就把鸡屁股就留给你吃。”
而安把小箭重新装回口袋,笑嘻嘻地转过身,说:“给我留个鸡腿吧,好不好?”
“行,鸡屁股留给隋轻轻。”隋聿把叉子摆好,说。
隋轻轻坐在旁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手拿着叉子来回乱舞:“一对狗神男。”
第42章 正文 别放下箭第五天(三更)
隋聿的抗衰计划并没有取消,他还是每天都煮玫瑰花茶,有的时候还往里面丢几粒枸杞,魏民看见过几次,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笑话他:“玫瑰泡枸杞,你这是走的哪条道。”
隋聿不接话,只是垂着眼睛笑。
魏民能看得出来最近隋聿心情不错,他把手里还没点着的烟扔到桌上,晃着胳膊坐到隋聿旁边,压低声音问他:“最新的小道消息,跟你和刘一锋有关系的,听不听?”
隋聿看了一眼手边的文件,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停了几秒说:“我和刘一锋没什么关系。”
“好关系没有,烂关系可是不少。”魏民耷拉着眼皮,朝身后紧闭着的办公室大门瞥了一眼,“起初你刚来,他拿捏不住你本来就心里不痛快,后来你又拂他的面子,把局长女儿丢在那儿,刘一锋心眼儿小,可是记恨上你了。”
隋聿唔了一声,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我知道,反正都在一块儿工作,谁也别妨碍谁就无所谓。”
魏民冷笑一声,他眼睛来回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他,搬着凳子又离隋聿近了一点儿。
“我那天路过办公室,听见刘一锋那孙子在讲电话,好像是省里面想要把你要过去,刘一锋压着,死活不愿意放人。”
按键盘的手指一顿,隋聿多打了一串逗号,把逗号一个个删掉之后,隋聿才转过头,看着魏民:“省里为什么突然要把我调过去?”
“你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装?”魏民烟瘾突然上来,伸手满口袋摸烟,最后只在屁股后头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已经被坐扁的空烟盒。魏民啐了一声,砸吧砸吧嘴,掀着眼皮看隋聿:“你老爹原来是省里的刑警一队大队长,这事儿你还打算瞒多久?”
隋聿没说话,魏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让老爹出面帮忙不丢人,有这层关系该用就得用,现在清高,以后可是有你后悔的时候。”
窗外的大风把虚掩着的窗户吹开,一连着吹倒了好几个空花瓶,有一个从窗台上掉下来,清脆的响声过后是满地的玻璃碴子。魏民剩下的半句话被打断,他骂骂咧咧地跑过去关窗户,又招呼几个人过来扫地,留下隋聿坐在电脑前发愣。
他的爸爸是个老警察,在隋聿的记忆里,前十年基本上没在家里见过父亲的人影,父亲缺位这件事在他心里再正常不过,因为妈妈一直跟他说:你的爸爸是个英雄。据说他爸爸一辈子两袖清风,除了自己该得的,其余的补贴一分都没要过,退休之后又被返聘到警察学校,给刚来的学生讲课。
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拉下脸找省里的领导,希望把他调到省局去。应该开心才对,他终于可以施展拳脚大干一场,接很多案子,成为一名像他爸爸一样的刑警。
但是隋聿的面部肌肉好像坏掉了,他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地板上的玻璃碴子被人扫走,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躺在浅黑色砖缝里,在白炽灯光下变幻出各种各样美妙的颜色。隋聿转过头,视线落在还在加热的玫瑰花茶上,原本浅粉色的液体因为煮的时间过长,变成有点儿发紫的红,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苞明明已经死了,现在却花瓣舒张,一副春天即将到来的样子。
身后办公室的门紧闭,隋聿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往办公室门口走。呛人的烟味隔着门板也能闻见,应该是刘一锋正在为了怎么把他留下来发愁,毕竟原本他还能给自己穿小鞋,要是他真去了省局,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刘一锋也得点头哈腰,冲他笑着喊一句隋刑警。
隋聿抬手敲了两下门,三秒之后,里面的人说了声进来。
推开门,浓厚的白色烟雾扑在隋聿脸上,熏得隋聿睁不开眼,于是隋聿就那么开着门站在门口,闭着眼散了散烟才走进去。刚刚那一系列的操作应该让刘一锋心里更不爽,隋聿觉得刘一锋的脸色比往常更黑,甚至连掩饰性的笑容都消失了。
“来了啊,坐吧。”刘一锋双手拖着下巴,眼睛瞟了一眼对面的椅子,看见隋聿站着没动,他笑了两声,接着说:“你早说你父亲以前是省局的啊,这样平时的工作我也少交给你一些,要不然把你累着了,去省局的时候难以开展工作,你说是吧?”
是刘一锋惯用的话术,先是把他架起来一顿冷嘲热讽,再把自己放低,阴阳怪气。
“主任交给我的工作不算多,而且都是为了我好,想要锻炼我,我心里清楚。”隋聿停了停,接着说:“我平时不懂事,给主任也惹了不少事儿,还希望主任能别跟我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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