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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这是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1926,著名的德语和法语诗人)的诗句。像所有的诗歌一样,它难以翻译,除了文中的译法,另一种更贴合原来的句子结构的译法是:“我们唯有在此才更深刻地体验自己的生命:在深切的爱和深重的悲伤里。”其中grosse Liebe(字面意思是“大爱”)既有“强烈的爱深厚的爱”, 也有“伟大爱情”的意思——在口语里经常用这个词组来形容郑重其事的、非同一般的恋爱,也可用于指代那个最重要的爱人,类似中文“真爱”或“至爱”的用法;此前菲里克斯说的“伟大爱人”亦即是这个词。它也经常和Leben(兼有“生命”、“生活”和“一生”之意)联系在一起,比如grosse Liebe meines Lebens (我的一生至爱)。在文中的翻译只能十分勉强地兼顾这些多重意思。
** 常见的拉丁文墓志铭:REQUIESCAT IN PACE. (在此安歇。) VALE DULCIS ANIMA.(愿灵魂安好。) 还有一句我个人喜欢的:MORS CERTA, HORA INCERTA. (“死亡是一定的,时间是不定的”。或者更文艺一些的翻译:“生无定时,死必有期。”
十月六日,周日
第23章
闹钟还没有响起。然而一种奇异的感觉揪住了心脏,令他骤然清醒过来。菲里克斯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人,那双温柔的褐色眼睛里有些微的红丝。
“嘿,你醒了多久了?”他轻声呢喃。
“有一会儿。”埃瑞克回答。“你想起来么,还是再睡一会儿?”
“现在是几点?”
“六点一刻。”
“我会起来。”他微笑着又闭上了眼睛。“马上。——等你做好了许诺给我的可丽饼。”
“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我要一个加肉桂和糖的,另一个加巧克力酱。”
他听到脚步声离开了房间。随后从一墙之隔的厨房那里传来了电动打蛋器的声音。
一刻钟后,空气里弥漫着蛋和奶的甜香。咖啡机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菲里克斯走到餐桌旁。
“你换过了花。”他打量着水杯里插着的一朵白玫瑰。
“嗯,从院子里剪的。那朵非洲菊枯萎了。”埃瑞克说,把煎饼的盘子放在他面前。
“谢谢你。”
他吃完了两份煎饼,双手合拢。“埃瑞克,你是我认识的最棒的厨师。”他笑着说。“我可以再来一份么?”
“当然。”
“两种各来一份?”
“当然。”
“那之后我还能再要一份么——如果我还能吃得下的话?”
“当然可以。”
“噢,太好了。我爱你。”
埃瑞克拿着 T型推的手僵了一下。他回身看了一眼菲里克斯。后者向他友好而自然地微笑着。
“不客气。”埃瑞克回答,随即往平底煎盘里倒上蛋奶糊。
“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埃瑞克重新回到餐桌前坐下,拿起咖啡壶来为自己和对方添上咖啡。
“你知道我没什么行李。”菲里克斯说。他咽下了最后一叉煎饼,满意地擦了擦嘴。“好消息是,我给那个中转火车站打了电话。他们找到了我的旅行包,因此我可以在回程上去取回来。”
埃瑞克放下了咖啡壶。“我以为那个也是你编的。”
“拜托,我也并不是每一句话都会撒谎的好吗?”菲里克斯举起了手,做个鬼脸。
“嗯,你什么时候会回到斯特拉斯堡?”
“如果德铁正常运行的话,差不多下午四点就能到家。——不过这年头的德铁晚点似乎才是正常。”他看着对面的埃瑞克,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不等他能够再度开口,埃瑞克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加拿大?”
菲里克斯眼底的笑意骤然消失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埃瑞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低声问道。
“昨天夜里。我搜了照片。”埃瑞克说。“因为……我想看一下泽诺的样子。”
他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启动屏幕,推到他面前。屏幕上是笑逐颜开的一群年轻人,站在最前面的是泽诺·普莱斯利和菲里克斯·洛贝尔。照片下面的新闻小字是“来自魁北克蒙特利尔的普莱斯利—洛贝尔IoT平台项目赢得天使基金McPlant种子轮投资”。
菲里克斯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钟,然后他把它推开了一点,向后靠住了椅背。
“所以你发现了我是来自加拿大而不是法国。——然后呢?”
“我想了很久。”埃瑞克说。“一直都有一些事情……一些奇怪的细节,我知道你在撒谎但不明白为什么……然后它们就像拼图一样突然聚拢到了一起,一切都对上了。”
“嗯,你知道我在撒谎。”菲里克斯重复道。“什么时候?”
“一开始的时候。你说我在爬难度级别在8级半的攀岩路径,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普通旅行者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条路径的定级——那条路径是弗里茨开发的。因为过于危险,攀岩协会从来没把它加入过公开的指南。只有很少人才知道那条路径。”
“看来我并不怎么擅长撒谎,不是吗?”菲里克斯说。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还有呢?”
“我想,你没有服用苯二氮平,至少目前没有在用。”
“为什么?”
“因为你喝很多咖啡。咖啡因,是服用苯二氮平类药物的禁忌。”埃瑞克说。“你告诉我你有焦虑症以后,我就在网上查过了一些信息。所以我觉得你在第一天晚上的伤心并不是因为焦虑症发作,你只是用它当做借口,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真正的原因。
“当我发现你其实在不久以前仍住在加拿大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律师曾经告诉我说,法定继承权使我需要付给加拿大的那家人一大笔用来抵充遗产价值的现金,但根据德国的法律,已经离异的配偶是没有继承权的,因此尽管一直都是弗里茨的前妻在和我们交涉,真正有继承权的其实只有一个人,就是弗里茨的儿子,那个在离婚后被他的前妻带走的男孩。——他顺口提到了那个孩子和我一样大。
“这个想法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我。我想起了在第一天夜里,当我问你在为谁哭泣的时候,你的回答是‘一个混蛋’。但那显然不是指泽诺,你从来不会用那个词来形容他……事实上你在谈话里反复提到的混蛋就只有一个,你的父亲。
“这使得我意识到了那天晚上真正发生的事情:是因为我让你睡在弗里茨的房间,而你在那里无法安睡,不得不逃到了阳台上,在那么冷的地方,一个人坐在他的扶手椅里哭泣……你的情绪崩溃,就是在我跟你讲了关于弗里茨自杀的事之后。
“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拼接到了一起,一切都有了意义,包括你一直给我带来的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你认得晃岩下的攀岩路径,熟悉这里的森林,知道本地市集和那些最好的货物。你会在谈话里不经意地说出只有本地人会讲的俗语,以及弗里茨的口头禅‘坠落是攀岩的一部分’。而且……你也一直爱着他所说的、那些令人百看不厌的东西:森林,篝火,山谷里的溪流,日出和日落。
“然后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下午,在那个观景台上。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会一直站在晃岩上:因为只有站到那个位置上你才能够看到攀岩馆的楼顶。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到这里来,然而在那个时候,我想,你是在犹豫……我曾经以为我们的相遇是一个巧合,但它并不是——不完全是。
“这里曾经是你的家,不是吗?所以你才会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那个有名的温泉而来,而是为了哪儿也不去地只待在这所房子里——坐在你曾经的房间,看着外面的风景,从窗口爬下那棵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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