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植被(29)
“不会爱人你不能学?你是废物?”许言讥讽道,“别找理由了,不爱就是不爱,我没见过这种让人心寒的爱。”
他其实已经要站不稳,如果手边能摸到什么东西,他必定就砸过去了,可许言仍强撑着,冷声说:“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真要命,身体里有什么在飞速瓦解,一厢沉浸的感情,竭力自愈的伤口,孤注一掷的恐惧,自欺欺人的安慰……许言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沈植不爱自己,接受种种意难平,可他无法面对这种事实——嘴里说着爱他的人,竟然那样残酷地将他的一腔爱意踩在脚底,整整四年。
这算是什么狗屁的爱,如果这就是沈植能给他的所有,如果许言早知道……他一定一定,不会在沈植说要试试的时候,回答‘好’。
“许言。”沈植还记得不久前许言眼里掉下的泪,混糅着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复杂得刺目——许言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沈植哑着嗓子说,“是我的错,对不起。”他不知道此刻除了道歉还能做什么,他只明白,迟来的告白是利刃,除了伤人,一无是处。
客厅里一片寂静,许言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变为不能遏制的呜咽,他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眼睛埋在掌心里,说:“沈植,你真挺狠的。”
“我拜托你,就当我以前在犯贱,今天是最后一次,你放过我,行吗?”
沈植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自心头升起,他朝许言走过去,许言却突然抬起头,眼里和脸上的泪水在昏暗中透着模糊的微光,他说:“我已经被你弄成这样了,别过来,别让我恨你。”
他那点命悬一线的自尊,到底还是在今天破了防,唯一能做的就是借黑暗隐藏自己的丑态,如果沈植非要拆穿,许言真的会恨死他。
“走吧,沈植。”许言哽咽着说。
沈植的喉咙里干涩像沙漠,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缓缓转身往门口走,从阴影走向光亮地带,然后关上门,留给许言完整的、可供躲避与独自发泄的安全空间。
他至此才真正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不是不会爱人,而是在不会爱人的同时冷情地伤人。许言那么爱他,满腔丰沛滚烫的爱意恨不得全都奉献,可他却往一颗炙热的心上连续不断地浇了四年多的冰水,眼看它僵硬、失色,最后满是伤痕地被许言收回去,小心翼翼地想要再次捂热,祈求它放弃妄想,以后只为自己跳动。
他今天的告白,击溃了许言那条硬撑的防线。他确实没资格说爱他,许言在这段感情里饱受寂寞、失望、孤独、打击,倾其所有却得不到回应,而自己是罪魁祸首——冷漠自我,偏执盲目,别扭拧巴,作茧自缚。他对许言亏欠无数,哪配说爱,只说爱又怎么够。
隔着一道门,沈植听见许言极度隐忍痛苦的哭声,没过几秒,门里传来一声重响,玻璃水杯砸到门上,又破碎落一地,仿佛将沈植那些绷着的神经也砸断。碎片在胸口炸裂,迸入五脏六腑,血液里翻滚着玻璃刺,痛得他垂下头弓起后背,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
作者有话说:
再晚走两秒,那个玻璃杯就砸你头上噢。
第28章
许言早上洗完脸之后对着镜子照,眼睛只是有点肿,状态还行——成年人总是必备自愈能力。简单收拾完,许言打开门,今天是本年最后一天上班,后天就是除夕了。
关门,许言略过面前站着的人,朝电梯走。沈植还穿着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手里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热馄饨,他开口叫许言的名字,然而嗓子太哑,‘许’字出口时几乎听不见声,喑哑如气音。
许言很快迈到电梯前,按键,静等电梯上来。沈植走到他身旁,把馄饨递过去,低声说:“我送你去公司,你在车上吃。”
没回应,许言无动于衷,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双手插兜,恹恹地靠在角落里,沈植站在他身边,垂着眼沉默。电梯降到车库,许言掏出钥匙解了车锁,沈植突然拉住他:“许言。”
许言这才抬头看他,沈植脸上的疲态很重,眼底红血丝密布,唇色轻微发白——许言可悲地发觉自己到现在竟然还会为这个人心疼。他甩开沈植的手,不开口说任何话,可沈植又拉住他,低头把装馄饨的包装袋挂到他腕上,说:“那你在自己车里吃了再走。”
车库里安静得没声音,许言掂了掂手里的馄饨,然后走到一边,把它扔进垃圾桶。
他转身上车,驶离车库,后视镜里,沈植立在原地的身影渐渐遥远,许言只是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今天没有拍摄,一上午都在对着电脑归档图片资料,午休时许言跟陆森站在茶水间里,陆森问他:“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言摇摇头:“不知道,暂时还没想好。”
“没事,决定好了就告诉我。”陆森拍拍他的肩,“我个人觉得对你来说是不错的,去巴黎待一两年,回国了就能把你升上来,其他人也不会有想法。而且也算是去深造学习了,你之前没有专职摄影师的履历,趁这次去丰富一下。那边的杂志社有个旅游板块,你又爱拍风景,可以试试的。”
许言知道陆森是为他好,但他之前从没有出国的打算,突然有这样的选择摆在面前,多少会有些犹豫。
“嗯,我再好好想想。”许言说。
陆森点了一下头,朝门口挥手打了个招呼:“Chloe。”
许言跟着转头,看见汤韵妍正走进来,便朝她笑了下。
“我去看看后期那边。”陆森抬手看了眼表,“你们继续休息。”
陆森走后,只剩下他俩,气氛算不上尴尬,只不过许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不说话光喝水。汤韵妍接了杯水,跟许言并肩靠在流理台边,对着杯口轻轻吹了口气,说:“沈植这几天都没回去。”
这开场挺直白,许言愣了下,说:“哦,这样。”
“我和他从初中就是同学。”汤韵妍双手捧住杯子,看着地面,“高三我跟他告白,他答应了。”
许言静静听着,虽然他不知道汤韵妍跟自己说这些是为什么。
“追他的人很多,我问他为什么答应跟我在一起,他说不知道。不过这确实是他能说得出来的答案。”汤韵妍说着,笑起来,那笑容莫名有种对小孩子的无奈感,“后来我想想,他大概是觉得我跟他很像,理性,不幼稚,也不天真。”
“但我其实没那么理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他,就让他试着叫我小名,约他看电影,买情侣手链……不过事实证明,沈植就是个花瓶,感情里的花瓶。”
“光说他外表,看起来像是不缺感情经历,或者总是享受别人对自己的爱,但都不是,他对待感情很生疏很陌生,所以总像个旁观者,好像在谈恋爱的那个人不是他。”
“后来我跟他说了分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自己被甩了的感觉。”汤韵妍笑笑,喝了口水,说,“我们这几年一直有联系,没做成情侣,做朋友反而更合适。他大三的时候,有次突然跟我说,他的一个朋友跟他表白了。”
许言心里咯噔一下——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他身上了。
“我问他是怎么想的,他说不知道。他一个考试拿第一,竞赛得金牌的人,一遇到这种问题,回答永远是不知道。”
“我问你喜欢他吗,沈植说没想过要和男生在一起,我说这不是一回事,你到底喜不喜欢他,沈植又说不知道。没办法,我只能问他,你喜欢你父母吗,他回答不喜欢,我问他你喜欢我吗,他说是对朋友的喜欢,我问他之前有没有同性跟他表白过,他说有,都拒绝了。”
“所以我最后问,如果是别的男生跟你告白,你会这么犹豫这么不清不楚吗,沈植说,不会。”
“我以为这样过后他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很清晰的答案,但好像不是,你们在一起的这几年,似乎不太对劲,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沈植后来什么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