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131)
“my pigeon(is) free 。”老者的话犹在耳畔,“he wish you freedom(他希望你解脱)。”
陈栖叶张着嘴巴,眼睛眨了一下,愣住,又眨了好几下,听到秦戈继续说,他也希望陈栖叶能解脱,而不是重蹈覆辙为自己做牺牲。
所以他强忍着,难耐着,从不回复陈栖叶的讯息,挂断陈栖叶的电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定力不足,再多听一句陈栖叶的声音就会将理智抛之脑后。
他以为时间的流逝会将这段潦草收场的恋情冲进洪流,他的情感其实愈演愈烈,到必须用连轴转的学习工作来转移的程度。
他就是在那段时间接触虚拟货币的。他对市场和商业一直有敏锐而准确的预测能力,当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学生,他就敢带着二十万入场币圈,在btc单价不足一美元的时候大量收购。
秦戈拿来电脑,给陈栖叶看自己的“wallet”,那里面还躺着三千多枚。
陈栖叶有些坐不住了。
陈栖叶连喝了好几口水。他之前的工作与互联网息息相关,不可能没听说过虚拟货币和其中最具代表的btc,而秦戈显然是第一批入场的玩家,“wallet”里最后一笔交易停在了四年前。
而在虚拟货币的期货爆仓前,连买菜大妈都会谈论这种新型货币,甚至有经济学家给出真实货币会被此取代的预测
陈栖叶的目光从能折现上千万真金白银的虚拟货币挪到秦戈脸上,问:“你倒数第二笔交易到底套现了多少?”
“二十亿。”秦戈的表情和语气像是在说“二十块”,且忘了把“美金”单位加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迟了!强度有点太高了,小合鸽鸟子日更失败,回归文案上的更新时间呜呜呜呜
第91章 保研
秦戈的话音落下后,客厅里就再没出现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诡异,使得多多警觉地直起身子扒秦戈的大腿,陈栖叶也伸出手抓住秦戈的手抚摸,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慰。
秦戈饶有兴趣地打量陈栖叶,觉得陈栖叶现在的样子很“母性”。他无意冒犯,但他真的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气质,陈栖叶的眼神比温柔更温柔,温柔到背后出现光环,宽容地张开双臂,对迷途的孩子说:来吧,到我的怀里来。向我索取,我会无条件地给予。
秦戈对陈栖叶最初的喜欢或许就是从那种眼神开始的,形单影只的孩子很难拒绝这种注视,甚至迷恋那种安全感,哪怕自己寻常普通,终其一生都平平无奇,只要这种注视不消失,不求回报的纯粹又无私的爱就不会消失。
他们那时候确实太年轻,陈栖叶对自己的魅力不自知,秦戈则不知不觉地被吸引。从这一角度来看,他们俩契合又互补,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现在依旧年轻,但皮囊下的灵魂经历了大起大落,惊心动魄到超越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他们都曾抓住过时代机遇,陈栖叶全身而退,秦戈却竹篮打水一场梦,套现后没收住手,又把所有资金投回市场,且把所有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开足杠杆全部买涨。
然后如日中天的区块链期货就爆仓了。秦戈的重新入场某种程度上加速了泡沫的出现。
btc的价格一泻千里,虚拟货币的神话终结,如今的价格不到鼎盛时期的百分之一,秦戈“wallet”里的btc数量也只是五年前的九牛一毛。
“没事,投资都是有风险的,没事,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陈栖叶劝失去大量财富的秦戈别失去信心。他的鼓励很盲目,但他是认真的,只要秦戈一个眼神,他绝对会把自己的积蓄全拿出来给秦戈做本金,秦戈却反握住他的手,露出重逢后弧度最明显的一个笑。
“你想什么呐,钱多的没处花,想让我再来一次二十亿一把梭哈?”
秦戈说的还怪押韵,状态比神色凝重的陈栖叶轻松多了,好像那些钱对他来说只是数字,这场金融游戏他玩到最后已经没有实感了,他失去了兴趣,甚至感到厌烦,所以用这种方式做一个了解。
“毕竟我的本金只有一百万,没了就没了吧。”秦戈这点底气还是有的,但最初的时候,他不过是迫切地想把精力从思念上转移,用“挖矿”填补学习之余的空档。
和国家发行有政府银行背书的真实货币不同,虚拟货币只能通过做算术题的形式发行,算数的过程就被称为“挖矿”,算数的结果成为流通的通用账本,谁算得快就能获得btc奖励。
秦戈失眠的夜终于有着落了,睡不着就起来做算术题。俗话说得好,不想挖矿赚钱的程序员不是好医生,秦戈挖着挖着,就把虚拟货币的金融属性也挖了出来,这一特点后来被归纳总结为“去中心”,相关金融产品应运而生,火爆到连买菜阿姨都在谈论自己做多了多少,又赚了多少。
当然,这也意味着虚拟货币的泡沫离破碎也不远了。但哪怕泡沫就在眼前,绝大多数人都战胜不了赌徒心理,杠杆越开越大。秦戈也逃不脱贪婪的本性,但他连和陈栖叶都能及时止损,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套现后一直按兵不动。
然后他的swedbank账户里躺着二十亿,美金,可以随时取出来的现金。他看着账户上的数字却被强烈如浪潮的虚无感席卷,觉得这笔财富并不真实。
这种感觉并非突如其来。作为第一批下海的实业家的后代,秦戈对虚拟货币的警惕性从未放松过。
他很矛盾。他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加杠杆、做多或做空,wallet里货币估值呈指数增加,他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切是虚拟的,只存在于网络世界里没有实物的。他自己在区块链上的账户地址是匿名的,所以哪怕他掌握如此巨额的财富,他依旧查无此人,也没有露面的野心,为这个市场吸引更多目光和资金。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这一百万本金中有四分之三是属于陆崇的,陆崇有权参与秦戈的决策,从传统的股票期货的角度给出建议。
那些建议秦戈刚开始很受用,但陆崇很快就力不从心。当秦戈想要再往赌桌上加砝码,陆崇表示他可以不问秦戈要的分红,但绝不会再投资。
这意味着秦戈不再有人兜底。他可以选择就此打住,或者继续孤军奋战,成功和失败都由自己承担。
那反而是秦戈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尽管他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他的内心却经历从未有过的精神危机。他想要继续这项事业,又没来由地失去推动力,陷入纠结和焦灼无法自拔。
戚渺渺看出了他的煎熬,两人毕竟是母子,戚渺渺就邀请秦戈一块儿自驾游,一路上两人轮流开车,吃的是自己做的简餐,住的是帐篷,秦戈第一次体验觉得新奇,戚渺渺却摆摆手,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独自出游,她下次一定要带上陆崇,两人一起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大餐,她没必要精打细算,也不会为文章的截稿日发愁,只需要做回漂漂亮亮的小傻瓜,把身心托付给男人而不是追求贫穷的自由。
这样的话戚渺渺说过很多次,但下一次,她还是会独自出行。秦戈一直以为自己母亲对物质并没有高要求,不然也不会对外公拥有的金钱财富嗤之以鼻,一心只想出走。戚渺渺听后扑哧一笑,不知是笑秦戈还是自己。
她和儿子在沙漠里围着火堆烤火。她说秦戈搞错了因果,正因为她的父亲一心要把积累的金钱财富都要传递给下一代,她才有嗤之以鼻的底气。
“所以我和你外公一直不太对付。我很叛逆,给他难堪,一次又一次的出走,好显得我的个人意志凌驾于他的安排之上,显得我很独立有自己的人格。”
“但那不是真正的独立。我所谓的斗争不过是一场能让我心安理得接受现状的闹剧。”戚渺渺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肯罢演,因为她不能肯定自己完全脱离父母后还能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平。她身边的男人都太伟岸,她哪怕拼尽全力都未必能超越。
努力过后发现自身能力不足可比从未努力令人沮丧多了。戚渺渺为此拧巴了很多年,也逃避了很多年,直到她又一次回到父亲的怀抱,当她狼狈、衰老、怯懦、疲惫不堪,她的父亲依旧接纳她,笨拙地安抚,说她不愿意结婚也没关系,没关系,不管怎么样,她永远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