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屿(56)
“你们现在寝室应该都装上空调了。”说着话,他又去看雁晚秋他们,“我们那时候还没有,特别热…”
我不由自主也看过去一眼。三个人数值都挺高的,看起来心情不错,丁白舟给雁晚秋买了好多玩具和衣服,正在拿出来一一展示。
我收回视线,再看雁空山,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养了五年的孩子和仇人这样亲近,任何人都会在意难受吧。
这样一想,之前我在医院的提议特别理想主义,看似为他着想,为雁晚秋着想,其实根本没有将两人的心情考虑进去。
“秋秋的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
雁空山一怔,回过头:“为什么突然提她?”
吸一口身前的饮料,我如实道:“因为想更了解你。”
雁新雨是雁家这对舅甥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很好奇是怎样的女性养大了雁空山,又生下了雁晚秋。
“我姐…”他略作思考,给了一个颇为微妙的评价,“很要强。这是别人对她的评价。”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褒义词,他听起来有点无奈,有点冷漠。
“要强不好吗?”
“当今社会,这个词代表着刺头、倔强、处处要比男人强。她不允许任何人看低她,更不觉得自己需要依附男人而活。”雁空山哂笑道,“一开始丁白舟追求她,说她独立自主,很有主见,正是自己寻觅的另一半。我姐信了。结果到分手时,丁白舟又说她太强势太有主见,让他当男人当得很憋屈。”
所以他为了展现自己的男子气,就去依附别的女人吃软饭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渣”,丁白舟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直到丁白舟去了国外,我才知道他们分手了,而那时候我姐已经怀了秋秋。”
雁空山点的是一杯薄荷气泡水,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玻璃外壁凝出了一颗颗饱满的水珠,他食指轻轻一点,水珠便纷纷滑落,沾湿了他的手指。
“我不建议她生下孩子,综合来说,那样太累太辛苦,我不想让她牺牲自己去成就另一个生命。可她说她想生,只是她想生,无关丁白舟,也无关我。”说到这里,雁空山又笑了,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笑,“你看,她是不是很要强。”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女孩子看到我和雁空山坐一桌都要愣一下多看两眼,可能也很奇怪为什么两个男人会一起喝饮料。
人们对性别天然便有一种刻板印象,觉得男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女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我很少听到有人说男人要强。”我说,“好像男人天生就该强壮,女人天生就该柔弱。可不是这样,我就不强壮,孙蕊也不柔弱。”
柔弱不应该是女性的主要特质,不该是她们的标签,强壮也不该是男人的。
“因为这样评价她的人,都想要她柔弱。”雁空山自嘲道,“连我有时候都不能免俗,希望她能多依靠我一些,多信任我一点。”
姐姐那么辛苦,当弟弟的要是毫无感觉,那也太糟糕了。
我倒不觉得雁空山是落俗,他只是个心疼姐姐的正常弟弟。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生活方式,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斟酌着话语,认真道,“我想,姐姐不是处处都要比男人强,而是她本来就很强。她是个天生的强者。”
雁空山闻言眉梢微挑,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触动了他,但他看起来心情的确有所改善。这很好。
“那你呢?”
“什么?”我有些疑惑。
“你天生就这么可爱吗?”
刚刚话题还那样严肃,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让我毫无防备,既震撼又茫然,还有点害羞。
我低下头咬住吸管,嘴里含糊道:“应该是吧。”
心里的小麻雀被夸得飘飘然,走路都打飘。
我其实不觉得自己可爱,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要不说我小,别的都行。
坐了一个多小时,雁空山都要有些坐不下去了,丁白舟那边终于有了新动静。
丁白舟带着大包小包礼物直接走了,而许姨则牵着雁晚秋往我们这边走来。
“阿山,我想去姨婆家住两天。”雁晚秋坐到雁空山身上,去喝他面前的气泡水,喝了一口脸都皱起来,强忍着咽了下去,之后就把杯子推得远远的,再也不碰了。
雁空山看向许姨:“丁白舟呢?”
“他送我们。”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想和秋秋再相处两天。”
说是去她家住两天,其实就是更方便丁白舟与雁晚秋见面而已。
雁空山下颚紧绷着,脸色不是很好。
他低头问雁晚秋:“你想继续和他玩吗?”
雁晚秋抬起头,脸上丝毫没有勉强,清脆地答了一声:“想。”
雁空山眉心紧蹙,看得出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后,他做出让步:“先回去拿两件衣服吧。”
许姨道:“不用,我那边有一些,而且丁白舟也买了不少,今天洗一下明天就能穿。”
雁空山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
“棉棉,你那杯什么味道呀?”
我抽出吸管,让雁晚秋直接喝杯子里的。
她尝了下,品评道:“你的也很怪,但比阿山的那杯好喝。”
大概五分钟后,丁白舟的车到了,雁晚秋同我们挥手告别,高高兴兴坐着车走了。
我看了眼雁空山,有些担心他:“我们也走吧?”
雁空山叫来服务员买单,发现单已经被丁白舟买掉了,瞬间脸色更差。
他掏出一张纸币丢在桌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不愿接受丁白舟的任何一点好意。
我来不及和错愕的服务员解释,连忙追着雁空山而去。
所幸他没有走的很快,我在门外就追上了他。
他在前面走,我就跟在后头。到停车场时,要上车了,他猛地好像意识到什么,急急转身,看到我好好跟在身后,又有些怔愣。
“…抱歉。”他说。
“没事。”我冲他笑笑。
回到家里,雁空山说自己有点累,去了上楼休息。
我知道他现在只想独处整理心情,就没跟去打扰他。
晚上我做了些简单的炒面,卖相不怎样,胜在味道还行。见雁空山迟迟不下来,就想上楼叫他。
房间里拉着窗帘,显得很暗,冷气打得非常足。
雁空山蜷在床上,被子盖到头顶。
“阿山,起来吃饭了。”我坐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被子。
他被我扯掉了被子,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拖向他。
“阿山!”我惊呼着,不确定他是醒了,还是没醒无意识的举动。
他将脸埋进我的腹部,手臂收紧,也不知是要闷死自己还是要勒死我。
我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刚要出声制止,他的环抱却渐渐松开了,不过还是埋着脸不见人。
“我心情不好。”
看出来了。
他声音闷闷的:“心情不好,作为男朋友要怎么做?”
好像粘人的大狗哦。这样想着,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质不算软,硬硬的,有点扎手。
“我做了面你要不要吃?”我笑道。
他一下收紧手臂,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忙改口:“不是,说笑的!你抬头嘛,你不抬头我怎么让你开心?”
雁空山闻言动了动,半撑起身子。
可能是被我刚才摸的,也可能是睡觉睡的,他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他不在意地抄了把头发,冲我露出英俊的五官,眉眼带着些慵懒。
“这次我是不是有加分?”室内光线昏暗,我笑着弯下腰,轻轻吻上他的唇。
半晌,雁空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拖长的“嗯”,像是回答,又像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