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寒冬(23)
但是,哥送的,一定是最好的。
哥在信里说,这瓶香水是他用做兼职的钱买的,没花家里一分一厘,完全属于他也属于我。
这瓶香水的名字叫——柏林寒冬。
柏林。
我好喜欢哥的名字。
在我有限的阅读记忆里,曾经在某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对恋人在菩提树大街接吻,那场景被描述得浪漫到了极致。
那之后我就对柏林这个地方印象深刻,虽然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却总是魂牵梦绕,想着或许有朝一日我能有机会抵达那里。
却没想到,我真的遇见了我的柏林。
我抵达了他,他拥抱了我。
柏林寒冬。
他的名字,和我们相遇的季节。
我轻轻地按下泵头,香水喷洒在我面前。
是不是味道很容易让人迷失?
当香水的气味散在我周围的空气中,嗅觉主导了一切,把我拉进了一个满是烟熏感的雪天。
我跟哥在风雪之中偶然遇见,我甚至还没把他的表情看清楚,就已经被他裹进了棕色的毛呢大衣里。
他的怀里就是这个味道。
寒冬腊月的森林深处,他为我烧着松木取暖。
柏林寒冬。
我抱着香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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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或许我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当我不顾一切地认定梦里那个人就是南南时,我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拥有一个敏感粘人的恋人,这对我来说并不是负担,而是努力寻找新世界的动力。
我在很久以前就跟我爸说过,迟早我要离他远远的。
那时候我妈刚去世,我刚知道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他辜负了一个又一个爱他的女人,欺骗、伪装,我其实并不确定南南他妈妈是不是最后一个。
我也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但我没有精力去顾及那些,我跟南南已经自顾不暇。
当初的一个人离开变成现在的“私奔”,我要做的也比以前更多。
上了大学,这里的生活跟从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校园生活丰富但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我只想用最短的时间做到最好,然后底气十足地对南南说:“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南南是个小笨蛋,我想让他轻松地活着。
我们每个星期都会通电话,约好了在周末的某一个时刻,确定家里没有其他人。
到了那时候,南南会把客厅的无线电话拿到卧室去,我们在电话里说些不能让别人听到的亲昵话,或者,下流的话。
我很想他。
一开始还好,但时间久了,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就恨不得跑到他身边。
脱掉他身上的所有衣物,让他一丝不挂地在我怀里喘息。
当初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事,到现在成了奢侈。
但这种奢侈也生出了一些新的刺激。
和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说些让他害羞的话,甚至有那么几回,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自己动手解决欲望。
他很害羞,会说不要,但是当我说“南南,我想要你”的时候,他会沉吟一下,然后十分配合地说:“哥,你进来吧。”
当我闭上眼睛,好像产生了一个新的视角。
我似乎高悬于天,低头就能看见另一个我在跟南南做爱。
我们在他狭窄的小床上翻云覆雨,赤裸着身体的我们像是床上的舞者,淋漓而下的汗水是我们的观众和掌声。
我喜欢听他在电话里传来的呻吟,压抑的带着些许娇羞,一如从前那颗青涩可口的果子,永远都让我生津。
明明隔着上千公里,我却好像能抚摸到他,能亲吻到他,我那根无比渴望他的分身似乎真真切切地插在他的身体里正在跟他交合。
我说:“南南,你夹得太紧了。”
他会突然喘息得很厉害,然后说:“那哥喜欢吗?”
喜欢。
他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不仅仅是我欲望的投射,更是我爱情的投射。
我的爱情根本就是朝着他在生长,否则为什么在我们彼此还没见过的时候,他已经来了我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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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走了之后,夏天也随着结束了。
我踩着落叶去上学的时候,小北说:“以后你要考到他那里吗?”
当时我脚尖刚点上一枚叶子,听见他的话,收回脚,弯腰把那枯黄的叶子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
“是想,”我说,“但考不上。”
哥成绩好,考得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太差劲了,一只愚蠢的笨鸟,飞不到大洋彼岸。
“也不一定,”小北安慰我,“一年呢,什么都有可能改变。”
什么都有可能改变吗?
但是爱应该不会吧。
我总是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下坠,可是偶尔半夜醒来,看到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会觉得我已经在深渊了,还能往哪儿坠呢?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哥听的时候,哥说:“首先,你并没有在深渊之下,我知道你被什么困扰着,但这不重要。”
不重要吗?
我在跟自己的哥哥相爱。
“其次,”他又接着说,“无论你站在哪儿,你要是下坠,我就在下面接着你,你要是想往上爬,我就推你上去。”
哥对我说:“你的性格让你没办法藐视家庭和伦常,但是我可以,只要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所有的坏事都由我来做。”
其实我很讨厌自己这种瞻前顾后的性格,像是雨天里黏在鞋子上的泥,让人厌烦。
我也想活得恣意一点,不顾别人,只追求自己想要的。
但是每天看见爸妈看见小北,我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巨石,哪位神仙都无法一掌将其劈开。
可我还是信了他们的话——哥跟小北。
在最后的、哥不在我身边的这一年里,我拼尽了全力去学习,唯一的目标就是考到哥的那座城市去。
人大概最了解的就是自己,哪怕装出一副乖巧优秀的模样,也深知自己内心里究竟是几斤几两。
但值得开心的是,我从以前的漫无目的,到现在至少知道自己想要朝着哪个方向走了,我模模糊糊的人生不再作为小北的陪衬,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念想。
小北帮了我很多,我的弟弟像是我的老师,甚至在我成绩有了进步之后得意地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让我管他叫一声师父。
我每天在身上喷着柏林寒冬的香水,想念着我的柏林,然后为了跟我的柏林相见做着努力。
在这样的生活里,相隔上千公里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我在变好,虽然身高生长缓慢,可我依旧在努力成长。
我会熬夜学习,然后在家人们都睡了之后,躲去洗手间想着哥自慰。
那之后,总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像是雪天突然冒出来的阳光一样,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闪闪发亮,像钻石一样。
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一个人趴在窗边看雪。
这些日子我睡到了哥的床上,每天晚上不着寸缕地用他的被子裹着自己,就像是他在拥抱我。
我还是贪图这些,贪图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欲望。
这大概就是我的本性了,有时候我想,可能我转世之前是一条蛇,因为我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说蛇是世界上性最淫的生物。
我本来不是这样,可遇见哥之后,像是本性被唤醒,整个人都恨不得彻底依附于他,让我的皮肉融进他的皮肉,让我的骨血变成他的骨血。
让我变成他,或者他的一半分给我。
就像雌雄同体,我想成为他不可分割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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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南南突然跟我讨论起一个问题,让我始料未及。
他问我:“哥,你说什么是扭曲的心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说:“我觉得我在变坏。”
从我离开的时候起就每天都在担心南南,他过于敏感的性格让他总是想很多,然而,他并不拥有消化、抵御那些心思的能力。
其实,他的“反常”早就见了端倪,当我们第一次在浴室做爱,他青涩腼腆却又放荡淫乱地主动把最私密的地方展示给我、奉献给我的时候,那种状态已经逐渐显露。
如果说真的有人一个身体里同时掌管着天使和魔鬼,那南南一定是。
只不过,他的小魔鬼并不会对人作恶,做多就是折磨他自己。
然而这样我也受不了,我见不得他过得辛苦。
我笑着问他:“说说吧,你怎么变坏了?”
他就只是笑,隔着电话对着我撒娇,却不肯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但他的笑也绝非之前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勾着我的三魂七魄,勾得我口干舌燥欲火燎原了身体的每一处。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变坏了。
可这样的他,跟我梦里的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最近我经常会想起梦里的那个人,让我觉得困惑的是,这几次想起来,那张脸经常会重新变得模糊。
原本已经确定了那就是南南,可突然之间这样的转变令我不安。
但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当那个面目模糊的人伏在我身上抚摸我、在我耳边喘息的时候,我可以很肯定那就是他。
我的那个不停挣扎着的小恶魔。
恶魔的尾巴尖在我最敏感的部位刮挠,勾住我的分身,问我爱不爱他,要不要他。
小恶魔看起来狠戾邪恶,但在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全身在微微颤抖。
当我醒过来,再去回味那个梦,我甚至觉得那是南南寄来的信,告诉我他的不安。
他总是不安,似乎任何一点事都能让他感到不安。
也或者,他的不安并非毫无来由。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难保没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祈祷不要,无论如何不应该让南南一个人去面对任何棘手的事。
他只会自责,然后深陷自责,当然,如果自责之后他愿意躲回我的怀里让我拥抱安慰倒是好的,我只是怕,我离他遥远,当我回去,他已经被拉回了人间,而我还双脚浸泡在黑色的冥河,只能在地狱仰望他的生活。
我打电话给他,对他说:“南南,锁好门,脱掉衣服,我们做爱。”
我对他说:“叫得大点声,别叫我的名字,叫我哥。”
他说他在变坏,我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