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逍行大唐(160)

　　这船怎么回事？失火了吗？
　　那艘怪船在离无人岛还有一里时停了下来，无论是黑烟还是巨响全都偃旗息鼓。那怪人见状大喜，冲进边上的小树林里快速捡了一摞枯枝，然后冲到海边，向着大船方向一边向前扔出树枝，一边踩着水面上的枯枝前行，竟然是登萍踏水的绝顶轻功。更绝的是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他的脚尖点在水面枯枝之上，不溅起一点水花，只有一丝涟漪，就好像刚才并没有一个大男人踏水而过，只是一条小鱼浮出水面吐了个泡泡而已。
　　那人来到般边后，立刻脚踏船舷扶摇而上，但是脚底才一触到船体，就立刻觉出不对来：
　　这艘大船竟是通体黑铁铸造的？！
　　唐朝时铁可是很钱的，一把上品钢刀可以在京城换一套房子。目测这么大一艘铁船，相当于把小半个城市浮在了海面上。
　　有如此财力，这艘船必定来头不小。
　　电光石火之间那人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原本他是想要劫船的，但现在他又犹豫起来。可是他人已经站在甲板上了，而且头皮还有点发麻，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他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一抬头，就看见二层船楼上，一把弩对准了他，箭尖一点寒芒，冷入心脾。
　　“柳公子，好久不见。”
　　从船舱内走出一名黑衣长发的万花弟子，正是沐离。
　　……
　　炒青菜。炒白菜。炒韭菜。
　　柳公子吃得热泪盈眶：“这才是人间烟火的味道！洞天福地岛那群龟儿子把我困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一年，连吃的都不给，我天天生吃鱼虾贝，都快淡出鸟了！”
　　——就这样都没得啥大病，您的肠胃真强悍。
　　沐离给他把了把脉，心想。
　　“柳公子，您不是去追康院长了吗？怎么会流落至此？”
　　“唉，还不是被洞天福地岛上的那些龟孙给害的！”
　　柳公子追着康雪烛一路来到了东海上的洞天福地岛。原本他自恃在中原江湖上有点名声，便腆了张脸光明正大地上岛求见。康家家主康杖石一听柳公子是个偷儿，根本就不想见，吩咐左右将他打了出去。
　　柳公子没有见到康雪烛，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便潜伏在洞天福地岛上，自己暗中寻找康雪烛的下落。两日之后，他在岛上极为偏僻的一处荒山找到了康雪烛。
　　康雪烛结庐于文秋的墓边，离群索居，粗衣淡食。身为一名康家子弟，不但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一些生活必须之物也是短缺。而文秋因为其母康华真婚后弃夫抛女与尹天赐私奔，其父气病而死，而她又没有继承其母的天赋，在家族中一直备受轻视，就连死后，她在岛上的坟墓也无人祭扫。
　　当康雪烛来到她的墓前时，看到她的坟上长草萋萋，墓碑也埋没在枯枝败叶中，竟是十多年无人打理，心中愧疚之心更甚。他在中原不但一事无成，还背了一身骂名，本就不为家主所喜；再加上他将自己一张脸疱成白骨鬼面，更是令对皮相极为看重的康杖石厌恶。因此他被扫地出门，身为康家子弟，待在岛上可以，但是却不得住在本家。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在文秋的墓边建了一个草屋住下，只求余生与亡妻相伴，再也不去江湖多生事端。
　　柳公子却看不得他这般颓废，想要劝他离岛，甚至还抱着“跟个死人计较点啥”的心态，建议康雪烛将文秋的墓也一起迁走。康雪烛被他闹得头大，便托辞说离岛需家主许可。
　　结果！柳公子他！真的去找康杖石论理了！
　　康杖石守着泥兰果树和须巢童树两样反科学的天地至宝，最怕有人来偷，柳公子这样的人就像南方的蟑螂一样，是必须拍死而后快的啊！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多久便上演了全武行。
　　柳公子的长处全在轻功上，武功远远不是康杖石的对手，很快便落败而逃。以他的轻功，本应隐匿逃遁不在话下，谁知他发现不论他逃向何处，都立刻会被人发现，然后引来无休无止的追杀。
　　原来，康杖石人老成精，知道柳公子轻功了得，便在与他动手时，将自己随身香囊中的香粉洒在了他身上。能被康杖石看上的香料自然不是凡品，这种大王龙涎香不但香味优雅持久，如果以内力催动，更可香透肌理，经久不散。这些香粉的香味被康杖石用内力逼入柳公子体内。
　　有道是久处芝兰之室，不觉其香，久入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作为香源中心的柳公子，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已经不同。
　　洞天福地岛上有一种善于逐香的金眼蜂，不论柳公子躲在哪里，都很快就会被这种蜂儿发现踪迹。因为岛上有泥兰果树，洞天福地岛常年遭受海盗骚扰，各种明抢暗偷常年不绝，岛众对小偷深恶痛绝，恨不能赶尽杀绝。而且因为常年抵御海盗侵袭，他们对防火防盗经验丰富，抓小偷也是一把好手。
　　柳公子被全岛拉网排查这阵仗搞得疲于奔命，叫苦不迭，终于被康家高手联手拿下。但因为刘公子并没有做出任何危害洞天福地岛的事情，康家人也不好杀他，于是便把他流放荒岛。
　　“哼！康杖石老儿，你走着瞧！以后不把你的洞天福地岛偷个底朝天，我柳公子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对了，沐小子，你最近在哪发达了呀？以铁造船闻所未闻，这艘船可是价值连城啊。”
　　沐离无语，只能讪讪笑道：“这是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发掘出来，在经司徒一一大师的改造而成。洪荒大能的手段，确实非吾等凡人可及。”
　　这艘铁船确实不能算是沐离他们造出来的。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哪里够他们造出炼钢厂，然后再生产出那么多的钢材。
　　说起来，这艘船的材料还非常的高级，用的是深埋在烛龙殿地底的飞船残骸。太空材料，每一克都是无价之宝啊！被沐离他们当作凡铁来使用，当真是暴殄天物。绝大部分的船体零件都是水无心用空间之力切割完成，司徒一一他们只管榫卯焊接，自然奇快。
　　真正由司徒一一他们完成的，却是那个作为轮船主动力的蒸汽机。这个傻大个儿，噪音大，污染重，沐离也想要内燃机啊！但是每一台内燃机的背后，都有一整个国家的工业基础做后盾，现在是急也急不来的。
　　一听说沐离他们也是要去接康雪烛，柳公子立刻就来了兴致，并且一路上不断怂恿他们去找康杖石报仇。沐离一点都不想过早地与这个美容狂魔对上，当然不予理睬，但是，柳公子描述中泥兰果树与须巢童树的妙用，却被唐鹰记在了心里。
　　沐离他们是去偷人的，不是去打仗的，这艘蒸汽大轮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去洞天福地岛，他们改用了装载在轮船上的一艘飞剪式帆船，也是通体漆黑，名叫“黑珍珠号”。
　　有柳公子带路，“黑珍珠号”趁着天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康雪烛隐居的地方。康雪烛的隐居之地，在洞天福地岛最偏僻的地方，因此倒是没有惊动岛上的其他人。
　　一年不见，康雪烛又清减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羽化仙去一样。他坐在文秋的墓边，沐离的劝告也无法令他回心转意。
　　对于这样的情况，沐离当然早有准备。他拿出了向源明雅购买的一份阴阳术（魔法）卷轴：入梦。
　　“使用此物，可让我见到朝思暮想之人？”
　　康雪烛闻言，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卷轴。
　　一瞬之间，康雪烛感觉自己好像恍惚间在迷雾中走了很多路，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烟雨蒙蒙的春夜。
　　那天，文秋央求他为她雕琢一像。当时他心里只想着如何研究人的血肉肌理，随口便拒绝了。如今他自然不会拒绝。他将心中已经雕琢过无数次的“真水无香”一挥而就，奉于她的面前。
　　文秋细细抚摸着雕像女子的温柔面貌，双目含泪，喃喃自语：“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个样子的。”
　　真水无香，缺之不可。
　　庭院中，春樱绽开，花落如雪。康雪烛邀文秋一起前去赏花，文秋只看了樱花一眼，便转身，道：“落花太伤，我不忍看。”
　　这时，康雪烛才发现，原来文秋的身子孱弱不堪，早已病入膏肓。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如果鲜花能常开不败，那该多好。”文秋看着地上零落成泥的花瓣，叹道。
　　花开不败之地。
　　好，我带你去那里。
　　当康雪烛再次睁开眼，却发现时间才刚刚过去一瞬，手中撕开的卷轴才刚落地。
　　沐离吃惊地发现，康雪烛转眼就变了主意，答应了他的请求之余，甚至还同意移走文秋的棺木。
　　哇，这阴阳术也太神了吧！
　　当他们忙活了半夜，将文秋的棺木从墓中起出，送上黑珍珠号后，沐离发现，唐鹰竟然还未出现！
　　不对劲！唐鹰平时都是隐在暗处保护他，刚才挖坟时他没出手帮忙，沐离也没多想；但是现在他们要出发了，他竟然还不现身出现，这有点反常了。
　　这时，只见岛的深处有突然火光大盛，人声鼎沸，连几里地之外的海边都能听到。
　　“那是……泥兰果树的方向！”康雪烛失声道。
　　这时，只见唐鹰从黑暗中出现，神色有点狼狈，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正是泥兰果树的枝条。
　　对于唐鹰此举，康雪烛甚是无语。
　　泥兰果树三百年才结一次果，每次果期只有一天。现在并非结果之时，不然沐离等人哪有这么容易摸上岛。而种植泥兰果树也是复杂异常，如果一根枝条就能种，洞天福地岛早就遍地泥兰果了。
　　唐鹰也是想去碰碰运气。泥兰果可以给沐离强身健体，须巢童果可以给沐离延寿驻颜。泥兰果树和须巢童树，能偷得其中任何一样都是好的。因为康家家主康杖石为了自己的美颜，常年待在须巢童树边上，因此唐鹰把目标定在了泥兰果树上。
　　隐身摸到泥兰果树下，他发现树上并未结果。他估量了一下树下四个守卫的实力，觉得他们无法发现，便趁着天黑摸到树上，打算折下一根枝条。这东西既然如此珍贵，想来拿来入药也是极好的。
　　但是，他却没想到，生长泥兰果树的洞中小岛，本身就是一个机关。这个机关没有杀伤力，因此没有触发唐鹰对危险的直觉。但是，一但岛上的重量超过了一棵树加四个人，就会自动触发警报！
　　唐鹰见既然已经被人发现，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薅了一根树枝就跑。当康杖石带领岛众来到泥兰洞天时，早已不见入侵者身影。
　　黑珍珠号速度奇快，如箭般疾射而出，将到处火把通明的洞天福地岛抛在后面，没入黑暗的大海之中。
　　“今夜你无故失踪，泥兰果树又遭窃，只怕你从此都不能回洞天福地岛了。”沐离对康雪烛满是歉意地说。
　　“无妨，“康雪烛手扶文秋棺木，”有吾妻相伴足矣，其他人等，皆是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