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挣开绳子之后,就偷偷地……把那两个人打晕了。”问秋扯了扯方时一的指尖,还有心思挑眉笑道,“是不是很厉害?”
方时一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哪也别去。”手指用尽了全力在将方时一扣住,“我……用他们的电话,叫人过来了,还有……你那个……姓易的前男友……也说……”
冷汗从问秋的额尖滑过,方时一慌忙道:“你别说话了。”
问秋强撑着精神道:“你出去要是……”
眼球斟满大片的红:“我不去,我不去,你不要说话了。”
问秋仰着头注视着方时一片刻,他才艰难地将思绪压下,嘴狠狠贴上温热的唇。
问秋呼出的气都是炽热,摸不清烧到了多少度。
夜晚的洞穴只会更冷。
方时一腿软着站起身,洞穴中央还放着一条被磨断的粗绳,和一把带血的尖锐小刀。
他记得这东西是放在家门口玄关的柜子上,应当是问秋发现不对后偷摸捎上的。
捡起绳子将倒地的一男一女捆绑在一处,男生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小刀的扎痕。
问秋的情况不能随意搬动,但方时一怎么可能真的不回去找药,借着找木材生火为由跑回别墅,空气中的气味还有,却已经漫走了大半。
自己当时扔在门前的床单还在,沉声在门外听了片刻,才蒙着鼻子小心翼翼往里走入。
然而一路下来他几乎万念俱灰。
这栋房子里并没放任何的药品,反倒是看到了方渺同范尘佐晕倒了在了一个放置着巨大实验装置的房间以内。
机器上还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细小的管道口,似乎是从此处喷出了那让人昏迷的气体。
方渺和范尘佐身上找不出手机,随手摸了个人的也都是处于无信号状态。
没等方时一再找下去,客厅里晕倒的一人就传出了痛苦的□□声,好似下一秒就要转醒。
他只得抱紧怀中的水瓶,提着胆子急忙离开别墅。
在洞口外就近挑来树枝,混着枯叶磨了大半天,才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在二人面前烧起整支的木条。
方时一捡起地上的外套。
不知晓救援来或没来,亦摸不清方渺那行人醒或没醒。
地上的那部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了机,从别墅里带出的手机又仍处于无信号的状态。
给人喂了口水,将问秋小心翼翼地裹进外套中,摸着对方滚烫的身子,避着伤口和人挨得紧。
方时一搓热自己的手才将人虚虚揽住,抵着鼻尖恳求道:“你能别睡吗?”
问秋瞳孔难受地几乎不能对焦,勾起点唇轻声道:“那我忍着。”
“我跟你说说话好不好。”方时一咬着牙,没等人回答就紧跟着徐徐道。
“我之前把我的事情都说完了,现在好像还能说说我们之前的事。”
问秋的呼吸轻缓地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真的烦你,嘴又臭脾气也不好,要不是问冬还可爱,我真想把你这条线给切了。”
“帮人扎头发也痛,绯闻也可尽炒,送个医院只会用蛮力,嘴上还会骂人小。”
方时一简直昏了头,连一周目的事情都混在了一处。
“但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方时一的身子忍不住地直抖,摸着问秋还有起伏的身体,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问秋轻轻笑了一声,贴着方时一的额头虚弱道:“我也喜欢你。”
黑暗一点点攀入整片洞穴,除却那点如生命般微弱的火烛,仅剩洞穴口处那点月光的余晖。
问秋烫得烧人,身子却冷得发颤。
方时一将还未醒来的男人上衣给褪下,肩上的伤口没有流血,看起来却是已经发炎,往问秋身上多盖一层,添了块木,想尽办法将人搓暖。
自欺欺人地问道:“会暖吗?”
“会。”
燃烧的木材发出“噼啪”的声响。
交握的手指反复拂着方时一的手背,作为他絮絮叨叨的唯一回应。
“你能不能……”
方时一闭上了嘴,轻声细语道:“嗯?”
“别抛下我。”
眼泪翻滚着夺眶而出。
嘴唇抖着贴上滚烫的面颊,牙咬地死紧,却瞬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肯定不……”
不会抛下你。
去哪都带着你。
不会不喜欢你的。
话痛苦得半句都吐不出,眼泪打到衣衫上,狼狈得灼人,到头来只能哽咽地喊出一声问秋。
轻颤的睫毛扫到方时一脸侧,相抵的额头一点点压下,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道出这句轻柔的安抚。
“不要哭。”
柴木最后一簇火烛在夜中燃尽。
漆黑而寒冷的洞穴里仅传出一声声压抑的抽泣。
救援到达的时间是第二天清晨。
被绑住的二人午夜已经转醒一次,但却本就是不常锻炼的实验室工作人员,纵使结绑得再简陋,也始终挣不开半分。
“方小姐。”
“方小姐。”
“方小姐!”
“时一。”
方时一像一颗扎根的植被。
攀着冰冷的泥地,嗅着整晚的血腥,听不见任何一句叫唤。
眼底干涩的泪痕凝成了块,他扣着问秋的手握得死紧,但对方再也不会朝他眉眼一弯,反手扣紧了。
慌乱的场景好似将方时一排除在外。
众人的话语在耳边走马。
易裴退出实验,还带走了大量的人手。
担心方渺会再下手,所以在气体装置的储存中埋下了远程控制系统。
范尘佐追求了方渺十余年,甘愿帮人这一次就同方渺私奔国外。
方父的死因不是意外,凶手不过是被他家暴多年的女儿。
……
林林总总。
但直到离开小岛,方时一脑中回荡的却只有一句话。
他连三周目再见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问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有几处擦伤,他向医院的护士要了消毒水和棉签,牵着那只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处理地格外仔细。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问秋和方时一却始终保持着原样。
“哥哥晚上会来找我玩吗?”
童稚的嗓音让方时一怔怔地转过头去。
问冬一张小脸哭得通红,说话都一抽一抽地喘着气。
“哥哥……”豆大的眼泪又从眼角滑下,站在病床边,手不住地将床单攥成了一团,“哥哥会记得,来梦里看看,问冬吗?”
问母情绪又一次抑制不住,捂着嘴抵在问父肩上,肩膀耸个不停。
方时一却忽得一愣。
望着身旁的小孩一动不动。
他蓦然回头看向身后的周姨,一天没说话的嗓子又干又疼。
“可以给我,拿一把剪刀吗?”
方时一总算说话,周姨先是激动,后又警惕道:“时一你要……”
“求求你了。”
方时一情绪崩溃道,
“给我一把剪刀吧!”
周姨慌乱地应承道,匆忙往病房外走去。
单人病房的消毒水味仍旧浓重。
问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纤长的睫毛上还搭着几缕银白的碎发。
像天使。
方时一摸着他的指尖,出神地想到。
周姨拿了把剪刀给人送来,在看到方时一将剪刀伸向脖子时,病房中的人都大喊起来。
没等人前去阻止,方时一却只是剪下了脖颈上的那根红绳。
红绳上挂着的黑珠在窗外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微光。
他将红绳绕到问秋的手腕上,系上几圈,绑上了他出生以来唯一会的一个死结。
珠子完全脱离方时一的身体。
耳边的声响一点点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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