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永生者+番外(23)
作者:鱼团团
时间:2017-08-25 00:51:58
标签:瓶邪 轻松
二楼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包厢,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竹子隔墙不知道重新刷了多少遍漆,又被经年的二手烟熏的发黄。黑眼镜越过我,直接朝走廊尽头的包间走,我四处看了看,紧走两步跟上了他。
一掀开帷帐,才看见三叔坐在红木桌后,皱着眉不知道正和对面站的人说什么,见我们进来马上闭了嘴,冲面前的人抬了抬手,那人转过来我才发现也是旧识。
皮包冲我叫了声小三爷,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半天都没人说话。黑眼镜自顾自捡了张椅子坐下,又拍了拍他身侧的那张,我咳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了。
三叔低头翻桌上的账本,假装没看见我们。
枯坐了半晌,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那瞎子坐在对面,手撑着下巴,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案后的三叔,他大概很是冲我使了几个眼色,但墨镜挡着我根本领会不到,最后他把墨镜扒拉下来一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干咳了一声,三叔头也不抬,手底下翻的哗哗啦啦的,我一犹豫那边瞎子就冲我抹脖子,我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三叔”
他翻账本的手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桌上的烟缸,冷笑了一声。“这里没有你三叔。”
这老小子跟我来这套!我当时就有些怒了,本来我就不想来,那瞎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招,小哥现在连门都不让我进,看他们的意思,我今天要是不跟吴三省和好,这个坎我还过不去了……我就是犹豫了那几秒,吴三省居然冷笑了两声,站起身要走!
做为一个大丈夫我也是能屈能伸的,当下便绕过桌子欲拉住他,哪知道死瞎子伸腿绊我,我一个没防备直接跪那了。
吴三省大概也没想到我肯下血本,当时竟也傻眼了。
跪都跪了……我索性脸面也不要了,沉痛的低头道:“三叔,和好吧。”
他慢慢坐了回去,喉咙里哼出一声:“我可当不起你这一跪。”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但还是要做做样子,接着说:“往事也不必再提了,总归我是吴家人,你还是长辈……”
我说到这里,他竟突然愣了愣,抬头看着我身后的黑眼镜,道:“你不是说他想起来了?”
瞎子的语气依然欠揍。“也就想起来点犯病的事。”
我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三叔的神情古怪的很,最后才叹了口气道:“吴家,是因为你才成为吴家。”
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北派南派,吴家在早在几百年前就是盗墓世家,长沙帮独有“望”、“闻”、“问”、“切”四法寻龙点穴,堪舆理论与经验皆来自祖传,密不外传,是为南派绝技。
瞎子装模做样的朝我拱了拱手,嬉皮笑脸的喊了一声:“祖师爷。”
我一时有些愣住了。
三叔摇摇头道:“一开始我并不明白,直到老爷子临终前交代,说无论如何,你的名字不能改。吴家因为你改名换姓,隐居江南。”
要骗人,首先得自己相信。
“一直以来你的存在是吴家最大的秘密,但回归普通人的你已经没有能力保护这个秘密,所有对你感兴趣的人都必须除掉,所以……”
我匆匆打断他,“别说了。”
瞎子却正色起来,问吴三省,“你说’回归‘,吴邪他什么时候摆脱永生的?”
三叔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过一会他又说了一句:“我只知道你睡了很久,非常久,但七八年前你突然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仿佛一张白纸……”
“你们给了他身份和一部分记忆?”是瞎子说。
“醒过来之后他彻底变成了正常人,住进了大哥家里,顶替小羽的身份,我们本来将他保护的很好,但终究逃不过一个变数。”
张起灵,他就是最大的变数。我突然懂了,我身后的吴家,我不能更改的名字。千百年浮生若梦,原来我一直在等他。
找到我。
自从那次在客栈中醒来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病发时我会陷入气息全无的状态。就如同正常意义的死亡。但是过几日便会自动苏醒。,因为我忘不了每次转醒时他那绝望的神情。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症状只出现在我身上,让我们不得不考虑是否我的永生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却无人可以解答。我们查找了大量典籍,却一无所获,自唐末以来皆是乱世,礼崩乐坏,许多古籍珍本在战火中佚失,再无可考。想到去古人墓中寻找线索也是被逼无奈。
自安史之乱以来,近二百年兵戈不息,民坠涂炭。各地古墓几乎尽被盗掘。我们辗转多地,皆是无果,最后又再次来到长安。只有在这里还有些开山而建的唐墓未遭劫难。
长安城百年前被朱温拆成了一片废墟,千年积淀毁于一旦。我本不愿回来,怕看见旧日景色途添伤感,然而见到眼前之景,才发现连伤心都已经没一丝力气。我确实是历史的亲历者,看着这座城市,从残砖断瓦中回复生机,然后在百年后再次毁于战火。
曲池畔只有巍巍大雁塔仍耸立入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也终成绝唱。
此刻相距我得到永生的那个日子,已逾千年。
第57章
面前是一条黑暗的通道,缓坡徐徐向下。
我之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山洞,空气中的味道令人紧窒般的熟悉,是一条墓道。
手中的火把火焰跳动,我转头看向墙壁上的影子,才后知后觉我是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跑,回头也看不见来路,张起灵更是不见踪影,四周安静的只有我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我脚下被绊了个踉跄,火把摔脱了手,但好在尚未熄灭,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我看见身后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仿佛喉咙口被什么狠狠攥住,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似乎只要一张嘴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就会蹦出腔子,我甚至是有些呆滞的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脸,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触手可及皆是一片冰凉,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一张脸上早已无一丝血色。手心有粘腻的液体,是血。
怎么可能是血?
他胸口上深深插着把匕首,只余刀柄在外面,我的手抖的几乎握不住刀,脸上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从我的鼻尖和下巴滴下来,身后的火光跳动了几下,还是熄灭了。
我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耳边不知道谁在叫我,一声声,执着且恼人,我猛的睁开眼睛,直接翻身坐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之后终于清明,不适感才逐渐消散,一扭头,黑眼睛就靠在我身侧的矮几上,手里拿着块怀表。
他啪的一声合上了表盖收进兜里,下巴冲我抬了抬,口气似是抱怨:“吃饭都叫不醒你……”
我呆愣的转脸看向厨房门口,张起灵正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团成一个卷的围裙,隔空扔了过来。黑眼镜抬手接了,冲我笑了笑,“今天给你露一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根本分不清到底那边才是现实。是眼前这个温暖随意的傍晚——万家灯火初上,他靠在门上看过来,湿漉漉的手随意甩了甩,在衣服上擦干了——还是那片绝望的黑暗,在那个世界已经失去呼吸的人朝我走了过来,身上仍有股可疑的血腥味道。
我扯着他的领口把人拉低了,凑近闻他身上的味道。那血腥味挥之不去,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下一秒就被他按着额头推远了些,他在我身侧坐下,淡淡的说:“是猪血。”
猪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黑眼镜在厨房里欢快的喊:“这猪脑到底是炸是炖还是蒸!”
张起灵的酒量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同样是安静的坐在那,但他醉了的时候脸尤其白一些。相较之下,黑眼镜又实在话太多,都是些有的没的,我们三个各怀心事,酒是喝了不少,菜就我一个吃了。黑眼镜炸了一盘猪脑子,吃到我有些腻,只能用酒顺。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点了支烟,问向对面的黑眼镜。他探身来取我面前的烟盒,一边摇了摇头,说:“他没告诉你?”
小哥背靠在墙上,头低着似乎在睡觉,我拽了他一把,他便直接靠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开人就往下溜。好在我家吃饭的家伙都是条案条凳,他头枕在我腿上,躺的稳稳当当。
黑眼镜啧啧了两声,“他喝多了怎么这个德性?”我权当他是羡慕嫉妒恨,并未搭话。抽完一根烟,黑眼镜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表示愿闻其详。
他说,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惊异的看着他。他脸上依然挂着笑,仿佛事不关几。“老而不死是为妖,但我没你们那么老……”我说:“对,你半人半妖。”
他笑的后仰过去。
“我是女真人。我出生的时候,女真人远没有几百年后的风光,还在受制于蒙古人。我的家族世代为越里笃国城主。蒙古灭了辽金之后,女真人不愿归顺一直造反,民乱不断。我出生便有隐疾,眼不能睁口不能言,我爹请来萨满,占卜的结果却是我活不过而立……要我说,那也够了。
“家人为我四处求医问药,我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但还是看不见,某日府上又来了位大萨满,他说可以医好我,但要我跟他走。若我不愿,城中必有大难。
“我爹自然是不信的,半个月后蒙古人突然杀到,全城女真人惨遭屠戮,只有少数人幸存南迁,后来的赫哲人将越里笃城改名为瓦里霍吞,就是屠城的意思。
“那一役我的父母兄弟皆战死,我那时虽以长大成人,但因为看不见,被家人敲昏了塞在井中逃过一劫,那位大萨满救了我,带我迁徙至叶赫河边,这里还有我少数族人。但我只求速死。
“他给我喝了那水。”
第58章
“甚至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如你所见,”他摊了摊手,“你曾经有过选择,但我没有,你想活下去,但我不想,甚至连去死都不能自己选了。”
“那他呢?”我问对面的人,“那大萨满,他告诉你……”
黑眼镜打断了我的话。“我杀了他。”
“当然我后悔了,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摘下了墨镜,那双眼睛的瞳孔微微发红,类似于白化病人的眼睛眼色,他因为光线而皱着眉,“我当然要恨他,但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
我并无意对他的所作所为做任何评价,普世的价值观并不适合于我们,时间早已凌驾于一切,道德与精神对于永生者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本也不是这个世间之人可以理解的。
“这是逆天之术,更何况他救了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我只当自己从地狱中走过一回,不死之身是最好的复仇工具,我杀了很多人。”
他摇了摇头,又戴上了墨镜,脸上恢复了那一贯的笑意。张起灵在睡梦中动了动,我握紧了他的手。
“当你有无限的时间,大可以做世上所有你想做的事,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杀最恨的人……但还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默然不语,静静看着他。一时没人说话,过了一会我才说:“这些他都没有告诉我。”
黑眼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因为我没告诉过他。”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坦然的看着我,丝毫不隐瞒心中所想,“当然,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顿一顿他又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