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弥生没有动,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没说你是谁。”
“我叫织田作之助。”
红发男人伸出的右手掌心朝上,在弥生眼前晃了晃,淡淡道:“把石头拿出来吧,别划伤了自己。”
真的是他!
如果是织田作的话,弥生是信任他的。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织田作之助是宁愿节衣缩食,也要捡十四、十五个孩子回家的男人。
弥生不过是反应速度慢了半拍,就当他要把手心的石块交出去时,红发男人却突然收回了手。
“算了,你觉得那样有安全感的话,就拿着吧。”
织田作之助不在意地说:“不过要注意尖角,不要受伤了。”
弥生迟疑道:“你——”
“喂!织田!”
不远处跑来一个黑衣男人,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在弥生因恐惧而瑟缩之前。
织田作之助起身,挡在了小少年和黑衣人的中间,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自然地问道。
“别愣着啊!你既然来了,就快点过来帮忙!”黑衣男人喊道。
织田作之助应道:“哦,好。等我忙完这里就来,不会耽误太久的。”
黑衣男不满道:“哈?你又在烂好心……”
旁边突然斜冲出来另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捂住了前者的嘴巴,急急道:“别乱说话!我听说,他跟太宰先生走得很近……”
后一句话,他把声音压得很低,除了靠得极近的同伴外,就只有五感敏锐的织田作之助听见了。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在一起喝酒的场面,偶尔会被其他港口Mafia成员碰见。
他向来不在意这种假借“宰势”的行为,今天不仅不在意他们说小话,反而有点感激。
身后的幼崽可等不了太久。
久野弥生被挡在距离他们三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茫然地竭力竖起耳朵。
但这时候的街区已经不再是半刻钟前的寂静,脚步声、痛呼声、哭声、指挥声……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弥生根本听不清他们的窃窃私语。
只能听见疤面男人对织田作说道:“织田先生,您今天休息,本来就不用来这一趟。增调来帮忙打扫战场的人也到了,您有事就去忙吧。”
第一个黑衣男人听到“太宰治”三个字就害怕,此时呐呐地闭口不言。
织田作之助颔首道:“多谢。”
那两人一边说着“您客气了”之类的话,一边窃窃私语着离开。
织田作之助目送他们走远。
事实上,他的确不必过来。
就算是后勤,就算是Mafia,也是有假期的。
他今天难得休息,本打算回家休息片刻,等晚上再去Lupin喝几杯酒。
就在织田作之助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常走的那条路因为水管爆了正在抢修。道路被围了起来,他就换了一个岔路走。
有点绕,但也能回家。
没想到这条街新开了一家餐馆,戴着厨师帽的老板正在门口招揽客人。
老板看见他,热情打着广告:“先生,要不要来试试我家的菜品?我做的咖喱饭可是一绝哦!”
织田作之助追问了句:“可以加辣么?”
老板爽快道:“当然!你要重辣还是中辣,我都能做!”
织田作之助无法拒绝辣咖喱,便走进了店里。
“一份辣咖喱饭,重辣,谢谢。”
他在餐桌边坐下了。
老板很健谈,织田作之助又是他的第一个客人,聊着聊着边收不住话头。
织田作之助边吃边听老板说起自己的孩子,他听见老板说孩子的生日快到了,想给他们买几个玩具,便由此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
家里拮据,孩子们的玩具是有的,但不多。
晚餐用完,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织田作之助付了钱,对老板说:“很好吃,感谢招待,孩子的礼物的确是要上心。”
他在店门外接到了后勤部门的电话,对方说了个地点,让他带着工具过去打扫战场。
那人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啊,我忘记了,你今天休假……”
织田作之助打断他:“没关系,我可以去。”他又问了句:“这是超额的任务,我去了,工资和补贴应该加倍,对吧?”
那人:“……呃,当然?当然!奖金不会少了你的份。”
织田作之助:“嗯,我马上到。”
而现在。
织田作之助转身,垂眸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孩子。
那孩子脸色苍白,脸颊沾着血渍,一只手紧紧攥着石块,另一只手还抓着母亲已经冰凉的手不放。他正仰着头,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
那是一只失去了庇护,浑身上下竖着倒刺的委屈幼崽。
织田作之助心想,看来翻倍的奖金拿不到了。
但是,他并不遗憾。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这孩子或许一生中最低谷的时刻便是现在了。
不帮一把,他今晚睡不着的。
织田作之助再度蹲下,抬手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声音温和许多。
“你家里还有大人吗?要不要给他们打一个电话。”
弥生怔怔道:“我、我在横滨没有长辈了……但是在东京有一个表叔,他很忙,所以不常见面。”
织田作之助颔首:“等一下记得联系大人。”
织田作之助熟练且沉默地把弥生父母的遗体装进裹尸袋里,动作轻柔又郑重,没有像别人一样粗暴一丢了事。
他直接扛起了两个裹尸袋,扭头问道:“送你回家还是去殡仪馆?”
“……回家吧。”
“好。”
织田作之助是不可能有车的,这么晚也打不到车,两人步行走了一段路,走到有人声的地方。
弥生的家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附近还有港口Mafia的人在留守,织田作之助就去找人借车。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拿着车钥匙回来时,就看见小少年抱着膝盖坐在漆黑、长长的裹尸袋旁,眼泪糊了满脸。
织田作之助脚步一顿,往旁边一拐,进了路边唯一还开着的便利店。
他买了矿泉书,把新毛巾打湿后拧干,走过马路,俯身把弥生从冰凉的地上拽起来。
弥生被眼泪模糊了视线,没看清来人。
柔软带着水渍的毛巾倏地盖在了脸上,挡住了视野,他下意识挣了两下。
“别动,闭眼。”织田作之助的声调很平淡,并不是很温柔哄着孩子那一类型,也没有凶巴巴。
但弥生听到是谁的声音,立刻不挣扎了。
织田作之助用两瓶矿泉水轮流冲洗毛巾才擦干净小孩的脸和手。
小孩很乖地站在路灯下,全程低着眼睫,安静到仿若一个漂亮的小人偶。
“送你回家。”织田作之助说。
“……好。”弥生很小声地说:“谢谢你,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暗暗感慨,难道“织田作”这个称呼真的很顺口吗,怎么无论是太宰、安吾,亦或者是家里的小孩,都喜欢用这个称呼叫他。
胖老板就会老老实实地喊他“织田”。
织田作之助把人送到了家,问他要不要自己帮忙处理擦伤。弥生摇着头拒绝了。
织田作之助没有强求,提点了几句包扎伤口的注意事项,便转身准备回家了。
他是喜欢捡小孩,但不是每个小孩都会捡。
弥生站在玄关,身后是父母冰凉的遗体,面前是曾经活在屏幕里的纸片人,只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虚幻、诡谲、不切实际的梦。
让人想即刻从梦中醒来。
红发男人看了看他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不应该让一个孩子跟两具尸体独处一夜。
“啊……”织田作之助抓了抓发,不太确定地说:“你会害怕吗?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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