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秀(117)
他一直露着那副可怕的笑脸。
“不用太久,你甚至不会记得如何直立行走。”他说。
正在这时,笼着这片天堂的防御力场碎裂了。
东先生扭曲的面孔之后,夏天能看到天际的血色龟裂、分解,化为一片片黑红色的雪花飘洒下来,在城堡感应灯的照耀下像静静坠落的火。落在地上,燃起阴冷的火焰。
之后纯净的天空露出来,银河从广袤的天穹横跨而过。
没有阳光,夜色笼罩四野,原来浮空城正是深夜时分,黎明将至的时刻。
“从口腔植入,会有一点疼。”东先生说,“但别担心,等你驯服下来……”
他终于停下来,转过头。不远处腾起一股爆炸,火光大亮,射进关押战神的笼子,一时之间让黑暗更黑,光亮刺目。
接着又是一串炮击,大地震动,光亮大盛。天穹之下,一群鸟一般的东西飞过,发出嗡鸣声,进行射击。
一时之间,浮世天堂中四处闪着能量炮的火光,外面权贵身上的个人防御力场凌乱地闪烁,羽毛面具丢得四处都是,有人在大喊大叫。
在杀戮秀的赛场上,这种场面并不少见,但却从未出现在一场讲究的宴会上。人类世界和平已久。
“啊,自走军械团。”东先生说,“上城还真是什么都有,你的朋友不惜代价想把你救回去。”
他回过头,不再管这派战争和危机的场面,走到夏天跟前,伸出舌头。
那东西如蛇一般长而尖,有暗红的光在舌尖聚集,像高度腐败的肉,或是邪恶魔法的一点微光。
夏天拼命往后躲,舌头像品尝大餐一样慢条斯理舔过他的头发、双眼、下颌和嘴唇,又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怪物脸上洋溢着喜悦,欲望把他从内照亮,火光之下,那张脸像是正在溃烂,狂热地想把所有人拖入腐朽之中。
与此同时,夏天弄断了手指的一根骨头,终于把右手抽出来。
自打从刑架里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在试着把自己弄出来,现在终于收到了成效。
小明科夫留下的纳米武器在指尖聚集,三秒钟内,一把枪出现在他手中,在枪成形的瞬间,他朝着那变态的下颌就是一枪。
他枪法很准,这个时候也一点不乱,子弹精确地从东先生左侧下颌射入,进入大脑,形成破片,发出沉闷的声响,又从右侧冲出。
温热的血洒在夏天身上,而东先生竟然还没死,他晃了一下,因为充血赤红的眼睛张大了看着夏天,像只饥饿至极的丧尸。
夏天又朝他额头射击。
脑浆四散,夹杂着线路和芯片,舌尖上那点光仍固执地闪烁着。夏天开了第三枪。
他浑身都在发抖,但在枪管下,怪物欲望和恶毒的光凝固了,然后消散,死亡降临。
不管这位东先生怎么有钱,有怎样毁掉人的本事和欲望,枪都会管用的。他也都是会死的。
夏天盯了一会儿,那丝战栗仍在胃里,阴冷恶毒,令他作呕。
他转过头,再次继续把自己从刑架上挪出来。
白敬安不会喜欢看到他现在这样子的。
白敬安开着浮空梭冲上地表时,没人注意到他。
这里变得宛如战场一般,到处是炮火、枪击和炸弹。
三个小时前,他便转移了天工阁两座仓库的自走机械军团,通过天达的自助式物流车送往第九卫星城。
十分钟前,载着这批军械的车子穿过浮世天堂西侧的地下高速,在直线距离最短的时候,它们照着早已设定好的指令脱离货仓,带着长枪短炮,朝目标地狂热地奔涌过来。路上所有的路障都对它们放行。
如遇阻碍,格杀勿论。
它们将在防护罩破损的一刻到达,并会无差别杀死此地的绝大部分活物。
而同一时刻,浮世天堂大地的工程学结构将会坍塌,成为一堆废料,坠向地表。
在上世界的各种各样武器、废料、终止项目、工程缺陷、自动化和权限中,白敬安精确地找到了那条毁灭的线。
他计算了每个细节,精确到每一秒钟,不容许任何一点误差,并以最大的效率和冷酷开始执行。
他也的确没有出错。
所有埋下的毁灭引线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地面乱成一团,火光四起,四处可见扫射的鸟形机、蝎式炮、电击鞭和组合重炮,以及林林总总的小型机械,每一个都是杀戮秀策划组们花样杀死选手们用心良苦的集合。
与此同时,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庞然巨兽发出最后的悲鸣,所有人感到一个失重,又极为勉强稳住,并慢慢朝着一个角度倾斜下去。
所有的权贵都在撤离,并指责主办方“需要加强安保”,苍穹冷漠地笼罩四周,大地将要坠落。
在和平的上城,即使是最顶尖的权贵也没能防得了这样的算计。太久没发生战争了。
白敬安转过一个弯,朝着那座锁着夏天的巨大笼子冲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他。
一个他妈的巨大的笼子,亮着近乎神圣的橙黄色光,夏天就在那里,长发散着,被锁在一座刑架上。那怪物咬住他的半个身体,尖端有血红的光芒闪耀,只是一会儿时间,那些食肉的“神明”便几乎把一个鲜活的人吞噬殆尽。
那些人还在他脖子上套了个项圈,连着个漆黑的链子,嵌在墙上。
夏天半边身体上都是血,挣扎着试图离开刑架,脚下横着五具尸体。
显然刚刚杀了几个嘉宾秀里试图转移他的人。即使落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旧碰一下就会致命。
白敬安车子不停,抓起旁边恒星重枪,朝着笼子连着开枪。
他一刻不停地开了五枪,纳米的笼子像沙子一样碎开一个大洞,烧着零星的火,在夜幕中像薄纱一样丝丝飘散。
白敬安开着车子冲了进去,夏天转头看他,他还卡在那座集上城禁锢技术于大成的架子上动不了,好像不大确定看到了什么。
白敬安跳下车,脸色比外头的天色还阴郁。他走到夏天跟前,抬手架住那人的肩膀,把他往刑架外面扯,一手抬起枪,把火力开到最大,朝着那东西连着射击。
墙壁很快在能量弹下碎了,刑架依然坚挺,白敬安阴沉着脸不断开枪,直到把架子彻底打碎,变成一堆刺棱横生的垃圾。
他转身,又朝着夏天身上的链子开枪。
链子非常结实,他拿着把恒星重枪,一枪居然没打断,他连着开了十三枪,链子终于碎了。
他一手拎着枪,小心地架着夏天,那人毫无力量,被虐待、侮辱和杀死过,剩下一点残骸,随时会熄灭掉。白敬安小心地把他放到车子里,拉上安全带。
夏天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白敬安僵了一下,一手保持放在夏天膝盖的姿势,觉得自己在发抖。
“小白?”夏天低声说。
不是时候,白敬安对自己说,控制一下,你们还没有脱身。这世界是个地狱,你不能有一刻放松,要小心,再小心。只是一瞬间,你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化为飞灰,成为一摊腐败的血肉。
他抬起头,朝夏天尽量露出一个微笑。
“嗯。”他说。
他转身走向驾驶座,猛打方向盘,笼外是一片混乱的浮世天堂,战争般的火光在他眼中燃烧,全是灼热的杀意。
白敬安踩下油门,车子朝外冲去。
2.
白敬安开着车子冲进战火之中,夏天摸索着去找枪。
外面一点也看不出鲜花盛放白色天堂的样子了,黑暗严苛而冷酷地笼罩着,赤红的火张牙舞爪,吞没繁花和葱郁的树木。家具、饰品和雕像也烧着,火的色泽诡异,呈现血红、紫、绿和难以形容的灰白色,仿佛受难的灵魂在摇曳和哀号。
坚实的大地分崩离析,正在碎裂。
凌乱的火光在夏天眼中亮起,那双眼瞳像无底的深潭,一道黑暗的裂口。
他看了一下时间,他从被抓到现在不过十几个小时,但却像下了一趟地狱,被切割分食,不知怎么再把自己拼回来。
周围所有的权贵都在撤离,酒、点心和面具踩得四处都是,杀戮秀的自走机械蜂拥而上,蓝色的防御罩一次次亮起,在炮火中显得很单薄。有人在尖叫,还有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做拥抱毁灭状,好像脑子他妈的有问题。
夏天无意识地抚摸枪柄,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一个声音。
是个男人,声音挺有磁性,正在和谁通话,他说道:“你跟他说,他不需要手脚了,我想要的时候会再给他安排手术的——”
那瞬间,夏天想也没想,抬枪朝那方向就是一击。
某种他努力维持,让自己显得比较有尊严的东西碎裂了,他浑身发抖,巨大的愤怒和暴戾冲上头脑,不惜代价要把那个声音撕成碎片。
这是那个旁白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管他叫“战神阁下”,说他需要教训,让他张开嘴,让他叫,让他哭,形容他的身体像在说一个只是给人搞的物件!
能量枪的轨迹像条灼热的线一般切开空间,白敬安转头去看,枪火的光映得他面孔光暗分明,线条陡峭而破碎。
他突然一个急转,移动堡垒如同一条变向的巨鲨,绕着夏天的目标划出一道流利的弧线,同时,夏天连开了五枪,枪枪不离那杂种。
恒星重枪火力很强,旁白身上的防御装置尖锐地闪烁,照亮他的面孔。他穿着件浅蓝色的礼服,绣着狩猎和刑具的暗花,模样俊秀,气质斯文倨傲,正走向一辆自动驾驶的浮空车,车型蓝色细长,像尾畸形的鱼。
枪击对他来说甚至算不上一阵轻风,他转头看着他们,朝着夏天露齿而笑。
一侧雕像燃烧,赤红的光映在他脸上,血色闪烁不定,有种饥饿感。
然后他看到了驾驶座上一脸阴沉的白敬安。
“白敬安,”他说,“你会为今天干的一切付出代价的,你想象不到代价会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