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桂花(42)
小黄鸡看着她梳发、盘发、戴上珍珠耳坠,幸福得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晃神险些从桌子上掉下去。
栀颜从抽屉中翻找出一只簪花,戴在了头上。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转头看向小黄鸡:“还顺眼吗?”
小黄鸡醺醺然地“叽”了声。
“我一直想给他看看这样的我。”栀颜扶正了簪子,“他的脾性太过刚正,之前是怕他因为我是女儿身,与我疏远,劝我归家。我便一直不敢告诉他。后来就没这个必要了,他有了心上妖,他也不喜欢姑娘。”
“我作为仙门之后,离家是为了证明自己,化作男儿身留在蓬莱是为了能待在他身边。如今明知他的心不可能属于我,我……”栀颜看着铜镜,眼中浮起雾气,低下头去,“我真是傻得可以,跟你一只鸡说什么。”
小黄鸡深情地望着她,它想它是懂她的,爱而不得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它愿意化身为最狂最野最黄的小黄鸡,跳上她的小床,用肉体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旁白:“这段不能播。”
“肉体的肉是鸡肉的肉。”小黄鸡如是说。
栀颜站了起来,转了一圈又变回了男儿身。
小黄鸡看着好不容易变成女儿身的栀颜,又变回了回去,没看够还有点遗憾。
栀颜铺床准备睡觉,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跳上了床榻,然后被栀颜一脚踹飞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啪叽”撞桌腿上,口吐白沫,眼冒金星,鼻青脸肿。
栀颜躺进被褥里说:“你感冒呢离我远点。”
小黄鸡委委屈屈地缩进了角落里。
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正是犯罪的最佳时机。
黑暗中是谁睁开了黑溜溜的小眼睛,是谁按捺不住自己罪恶的念头,将自己推向命运的深渊,是本案的犯罪嫌疑鸡小黄鸡。当时它跟心爱的妖孤鸡寡女同处一室,心痒难耐,于是悄悄爬上床榻,对被害人伸去了——魔嘴。
它在心爱的栀颜脸上啾了一口。
然后它感觉自己浑身发生了变化,它身上笼住的幽幽蓝光如萤火虫消散后,它的翅膀就变成了手,由小黄鸡变成了人形。云湛施加在它身上的妖力失效了。
他正暗自高兴,但他显然忘记了他啾啾栀颜的时候是一只小黄鸡。
虽然他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鸡,但普通的鸡嘴有多尖,他的小黄鸡嘴就有多尖。普通鸡啄在脸上有多疼,小黄鸡啄在栀颜脸上就有多疼。
栀颜在黑暗里睁开眼看着他。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栀颜,听见牙关紧咬的清晰声响。
岁卯目光呆滞地说:“你……相信青蛙皇子的故事吗?”
栀颜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笑得很和气。
岁卯说:“栀颜,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栀颜将拳头捏得“咔吧咔吧”作响,扭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站了起来。
犯罪嫌疑妖被栀颜胖揍了一顿。他被打得口吐白沫、眼冒金星,鼻青脸肿,然后被绑住手脚吊在了房梁上,整只妖悬空地旋转着。
栀颜幻出一把鞭子,打在了他的身上:“说,你是何方小妖,怎么会进我的仙舍。”
岁卯哀嚎了一声,道:“我是那只小黄鸡啊栀颜。”
“小黄鸡。”栀颜说着又在他身上打了一鞭,“你蒙谁呢。”
“我真是小黄鸡!”
“给你三十秒证明‘你是小黄鸡’是个真命题,如果证明不出来,我就送你上路。”
岁卯赶紧说:“我是及白山晖贺仙君之子岁卯,我们俩订过娃娃亲,小时候咱俩一块玩的。我来蓬莱山就是来找你,但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小黄鸡,被绵绵捡到带回了山里,拜托给你照顾,又因为种种原因我现在才在你面前变回人形!”
岁卯说得都快断气了,咳了两声连连喘气。
栀颜提着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是岁卯?怎么证明‘你是岁卯’是个真命题?”
岁卯目光呆滞:“我小时候数学都考倒数第一,回回被我娘胖揍。你娘青姨带着你来我家玩,老拿你的成绩炫耀,每回你娘走了我又被胖揍。你还给我取了个绰号叫‘小茄子’,因为我每次被打完脸就像茄子,但是你每次跟着你娘来我都很开心。我还记得你的生辰八字和所有的兴趣爱好,喜欢的和不喜欢的菜我都一清二楚,你要愿意我都能说给你听。”
栀颜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将灯笼提得高一点,照亮他的美。她看着他脸上被自己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小茄子的。你……真的是岁卯啊?”
岁卯委屈哭了:“我数学不好,你就别让我再证明这个命题了。”
栀颜赶紧将他给放了下来,取来药箱给他上药。
天亮时,岁卯已经被绷带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栀颜坐在桌旁给岁卯的脸上药:“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伤到你了,你得修养好长一段日子了。你怎么会来蓬莱找我的?”
岁卯哼哼道:“你爹说你在这修炼,我在家里憋得慌,又特别想你,就出来了。”
岁卯将自己一路到蓬莱的经历,还有与绵绵和云湛的事情一一告诉栀颜。
栀颜停下了给他上药的手:“所以师兄和绵绵早就知道这件事,还有当时跟绵绵在仙泉林偷窥我洗澡的是你?”
岁卯顶着满脸青紫,避开她的目光说:“你要不是先下来把我胖揍一顿,你现在还能看到我英俊的脸庞。”
栀颜温和笑道:“我现在就想把你打成猪头。”说罢笑容尽失。
岁卯握住她的手:“颜颜,我们很早就定下了娃娃亲。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想娶你为妻。”
栀颜站起来,用湿手巾擦自己染上药汁的手:“你别胡闹,蓬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是不可能与你成亲的。等你伤好了就早点回家去,乖啊。”
岁卯僵直地站起来,一蹦一蹦跳到她身边:“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喜欢你。”栀颜说,“我喜欢谁,你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可是云湛他已经和绵绵好了,他俩特别好,我亲眼看见的。你别喜欢他了。”
栀颜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在凳子上坐下:“那我们之间也没有可能。你早点回家去,留在这给我添麻烦。”
岁卯道:“我……”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栀颜道了句“进来”,一名蓬莱弟子便急匆匆地推门进屋,走到东阁来。弟子道:“至颜师兄,云师兄出事了。他灭了整个苦心寺的妖怪,现今被封印在清晏峰的妖怪躁动不已,发生暴动,险些破坏结界脱逃。此事已被天界知晓,天界神将奉命来蓬莱捉拿云师兄归案,你快去看看吧!”
第四十五章 我愿
栀颜听罢一愣,立刻夺门而出。
岁卯想要追过去,宛如一只僵尸蹦了几蹦。他在弟子惊恐的目光下,将身上碍手碍脚的绷带全都拆了去。拆完往旁边一丢,提上靴子大喊着“栀颜”追出门去。
栀颜跑到练剑台,看见几十名银甲森然的天兵列成一个方阵,齐齐缄默无声,纪律严明。为首的天将持着一把剑,踱步来去,像是在等待什么。
有弟子告诉栀颜,云湛去了会英堂。
栀颜走进堂内,却见门中所有长辈都已正襟坐于位上。云湛带着镣铐,跪在师尊面前。
云湛向来是弟子中的翘楚,深得众长辈器重。彼时长辈痛心疾首,皆不言语。
师尊望着云湛道:“事到如今,你仍认为你抉择的皆为正道。”
云湛不卑不亢道:“是。”
“那你便去吧。”
“是。”
栀颜跪在了云湛身边:“师叔!云师兄只是一时糊涂,今后断不会再犯此等错误。弟子恳请师叔此次宽恕师兄!”
“你问问练剑台上的天兵天将会否宽恕于他。”虚灵子道,“天令既下,岂有回转之数。此道,你一意孤行,必定自食其果。往后的路如何走,就看你的造化了。”
“徒儿谢师尊教诲。”云湛面不改色,俯身拜了三拜,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栀颜跟过去,遇到了守在门外的岁卯。岁卯跟着她,拦住她,不让她靠近练剑台,说道:“那是天兵,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栀颜看着云湛走往练剑台,被天兵天将拿下,只见一片银光闪过。几十位天兵天将带着云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喊“师兄”,而这天地间已经渺然没有他的音讯了。
岁卯让栀颜别着急,打算回及白山托他爹去求求情。他飞鸽传书给自家阿姊,在信中求了饶。
傍晚就有及白山家中的侍卫来蓬莱接岁卯回去,栀颜便让他将自己写给父亲的信也一同带去。
岁卯临走前对栀颜说,他会永远等着她。
他爬上彩凤的背,准备离去时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栀颜,今**可曾见过绵绵?”
栀颜疑惑地摇摇头:“不曾见过。这几日没动静,他应是在云湛身边的。”
栀颜也知道那是云湛的心头肉,等岁卯离去,她又趁夜去了一趟清晏峰,而微澜居中并未有绵绵的身影。
她在微澜居中呆坐了很久很久。
云湛到底是做好了打算,谁也不愿拖累。
……
绵绵是被鲨鱼澄澄送离蓬莱的。
云湛说他灭了苦心寺的妖怪,天界必定会很快知晓,而后降罚。他便用妖力感应澄澄,让澄澄守在悬瀑底下,连夜将绵绵送走。
绵绵站在半月池旁不肯离去。他说他不怕吃苦,要陪着哥哥一起受罚。
云湛说:“你并未做错什么,过错在我。我是蓬莱弟子,犯了罪祸,须得自己担着。你若留在这,受罚的不仅是你,还有帮你擅闯清晏峰的至颜。”
云湛给绵绵披上自己的大氅,低头为他系好系带,道:“回去小秋山之后记得好好吃药,养好伤,千万别落下病根了。我会尽快回来看你。”
云湛用妖力护住绵绵,让他稳稳地落下悬瀑,被一跃而起的鲨鱼接住。
澄澄带着绵绵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夜色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听到海风呼号和波浪翻滚的声响。
他们像是一片浮萍,在无边无际的海里孤独漂泊。
澄澄听见夜风里有呜咽的声响,小心翼翼地问道:“绵绵,你是哭了吗?”
绵绵坦然地说:“我没有,是风的声音。”
绵绵伏在澄澄的背上,一夜未眠,抵岸时他看着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上升起,阳光照亮海面,留下破碎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