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钟
互攻,短篇,竹马幼驯染,无所事事大学生(许可)&心野腿野小镇青年(钟林杨),大概是个破镜重圆。
可能存在的雷点:
1.有(大量)女装情节
2.有不少脏话和蠢事
3.俩人都有点疯疯癫癫
4.灵异恐怖标签只是因为有一个鬼
第一章
“要几个?”
“俩。”
“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
“我看你像未成年啊,小年轻注意着点。”
许可把学生证丢在收银台上,年龄在那儿明明白白地摆着,他确实二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买什么敏感物品,其实就是两瓶二锅头,扁扁的绿色玻璃瓶,加起来不过半斤。
“我妈明儿做菜要用,酱烧猪蹄去腥,行了吗?”许可撩起眼皮。
收银大姐从身后柜子上取了两瓶红星下来,讪讪地放进塑料袋里,付款码刚一扫好,许可拎上那红袋子转身就走,另一只手夹着滑板,他是用胳膊肘顶着玻璃门蹭出去的。
空调被隔开,好大一股潮闷热气压在脸上,今年八月多雨,暑气还是把北京活生生焐成了蒸笼。许可突然觉得好笑,一遇上什么问题,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把妈搬出来,好像妈就是合理性的绝对证明,可他妈妈刚死了。
手机紧接着响了两声,室友又在叫他爸爸,是想借钱,这个月第三次了,许可回了句滚蛋。塑料袋很大,只有底部躺了两个小瓶子,他把多余的部分捋成一条,在手上缠了几圈,蹬地踩上滑板。
接下来要去药店。高浓度白酒配感冒药,是他近期研究的那位已故导演的小癖好,他觉得自己也该试试,不然总也抓不准电影里那点感觉。试试又总不会直接死了。
药倒是买得顺利,许可拎上第二个塑料袋,又一次把自己泡进三十五度的夜晚。滑板带着他飞,逆着步行街的人流,他就喜欢这种和许多人眼对眼的感觉,别人愣是不敢撞他,要给他让道。
但他觉得自己要窒息,实在太潮湿了,是空气在排挤他,北方怎么会这样?让他想起那座永远没有晴天的小城。就像几年前死的那个人,他本来就要忘了,可他又眼睁睁看着亲妈死去,又想起那人,又想,自己死了也——
不对,不行。光是感冒药怎么够。
许可低下头,看见自己泥兮兮的鞋面,耳机又传来铃声,特别关注的警铃,只能是他那刚跟新老婆生了二胎的爸爸在哄孩子的间隙突然想起了他,于是许可按了挂断。
他在这拥挤人潮中玩起dancing,自由自在,直到他撞上一人。
他压根没看见、没听见这人,那人也横冲直撞地跑着,没自觉让他,这一下撞得惊天动地,二锅头差点一飞冲天,碎在塑料袋里,感冒药也散了一地。
对方是个瘦高姑娘,乱糟糟的头发半长不长,裙子倒是非常短,往地上一摔,她撑着身子坐好,膝盖大大咧咧地折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大腿正被路灯照得雪白发亮。擦破的那一长道伤口旁边,有一块小小的文身。
好像两个字母。好像模糊了。
“……你……没事吧?”许可顾不上被甩开老远的宝贝板子,蹲了下去。
“没事?我***!”那姑娘一声爆骂,好吗,这声音,哪是什么姑娘。
“我操!”许可也骂,但他并不是想骂这人——他终于看清楚了,就是模糊了,文身小时候弄上去,现在长大了,长高了,怎么能不模糊?他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钟林杨!”
“姑娘”抬起那张鼻青眼肿的脸,短短望他一下,蓦地愣住了。
许可的泪已经流了满面,“你他妈不是死了吗!”
第二章
许可说钟林杨死了,这并不是在咒人。钟林杨跳楼自杀,就从柳城那座破钟楼上,全城没有比这还高的建筑,那么一跃而下,他当然是死透了,周围还是聚满了人,以前指着他鼻子骂的那些,又在议论纷纷。
不过许可没能看见这情形,他当时已经被他爸揪着领子塞进后备箱,连日连夜地开车弄到了北京城。新学校,新朋友,新生活,新手机号码,连发型他都换了个新的。
他是在很久之后,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死讯。
春节,前夫跟新媳妇回了娘家,她独自坐了两天硬座,从柳城过来看刚上高中的儿子,“小钟啊,他早就不在了,前年十一月份吧,你走了没两天,他被逼得跳楼去了。”她挥刀剁着腔骨,轻描淡写。
许可眼前黑了好大的一团,“不会吧妈,我从来没听说啊。”许可扯出个笑。
“老家谁还能找得到你?”母亲剁得铿锵作响,专心致志,“你不问我,我也不想和你提。”
许可眼前那团黑更浓了,怎么也散不去。钟林杨死了,死了两年?他不能接受死,他也不能接受自己晚了这么久。不敢跟母亲哭,甚至不敢表露出伤心,他又硬着头皮加回初中的QQ群,联系从前的同学。
“唉,骨头全摔碎了,没个人样!那个谁走过去亲眼看了,就那个去陶瓷厂打工的……那个谁来着。”同学还在用乡音叫他班长,似乎也没有危言耸听。
许可恨不得把手机吞下去,如果成功了,就说明都是假的都是做梦,可他没有,手机卡在那儿,硌得他门牙剧痛,口水和眼泪一样直流。
之后许可倒是成功地做过许多梦,每个里面都有个钟林杨,每个钟林杨都要给他表演一次跳楼,还是那副鲜丽模样,笑眯眯站在高处,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头,发丝乱飞,夕阳好漂亮。
然后,一瞬间,一声闷响,一个人就摔成一摊软泥,一汪血红喷泉,一个坏木偶。
他越梦越详细,越梦越真,就好比是钟林杨的鬼魂缠上来,在给他的缺席耐心地补课。
“二椅子!”
“屁精!”
“小兔子你跳啊!”
许可也在梦里听到南腔北调。曾经,还在柳城的时候,他很怕自己被粘上一个称呼,每天都怕,于是偷偷查了这称呼许许多多的别名,以免挨了骂自己还不懂。
所以他当然明白这些方言都是在叫什么。他站在它们中间,被它们包围,抬头看着钟林杨的笑,化成一团血雾。
这个梦就这样跟着他,让他从初中梦到了大学。
大学的许可还是一样怂得离谱。他哆哆嗦嗦地蹲着,扒住钟林杨的大腿看,刚碰上,看了那两个字母一眼,又立刻松开手。骨头是连着的,肉不是泥,没有血。他低头盯着地面,喉结乱滚。
钟林杨笑了,“死你**。”
许可肩头跳了跳,懵懂抬脸,“你真是钟林杨。”
钟林杨挑着嘴角嗤了一声,兀自爬起来,无视周遭围观人群,晃一晃腰,他的PU面料百褶裙摆也跟着晃,摘下侧滑的假发露出寸头,仔细捋顺了又重新戴上,“我没死你这么失望啊。”他垂眼俯视,眼线勾得乌黑,堆在不知真假的睫毛下。
许可窜起来,盯着他脸上的乱伤,手臂上也有。钟林杨竟比他高了,就是瘦得过分,好像比初中还要竹竿。“谁跟你说我失望了?”
“那你哭什么?”钟林杨还是嗤笑。
“那你怎么在这儿?”许可抹干眼泪反问。
钟林杨不语,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药盒。尖头粗跟小皮鞋,焦糖色,布洛克雕花。
“你跟人打架了?”许可又问。
钟林杨踩扁药盒。
“滚蛋,看什么看,滚!”许可大声呵斥,抓上钟林杨的手腕就往人圈外挤。二锅头味填满夏夜。他从一个初中生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滑板,在腋下死死夹着,另一边死死拽着钟林杨,钟林杨就跟不用使劲似的,重心后倾,走得直挺挺慢吞吞,小皮鞋在大理石路面上踩出脆脆的声响。
“我来看看你还O不OK啊,”他望着许可碎发蓬乱的后脑勺,一个劲儿乐,“我的OK同学。”
第三章
许可听见钟林杨乐,就不再抓着他的手了,这声OK,他回过了神,也就不愿意再听见,“你想去哪儿?”他在裤缝上抹手心的汗,却像是越抹越多。
钟林杨凑到他身边,和他并排走着,手背到腰后,微微偏着脑袋,发梢随脚步轻晃,“你想带我去哪儿呢?”
“不知道。”许可没有转脸。他终日把大多数时间花在满街乱逛上面,和他那几只板子在一起。在这个城市中,除了宿舍和几间教室,还要食堂那几个固定窗口旁边的几张桌椅,他似乎也无处可去。而今带着几年不见的童年玩伴,或者说,是死过一次的初恋男友,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愈加感到迷茫。
并且“死过一次”和“初恋”,也许都是他自以为。
又并且,这位“男友”现在从打扮和情态来看,都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个姑娘。
“那我走了。”钟林杨满不在意。
“别啊!”许可果然又一次拉住了他。
钟林杨满意地攥了攥他的掌根,又用力把他的五指掰开,之后便一直自己抱着双臂。
于是许可把滑板撂在地上,踩上去慢慢挪,两只空手插在裤兜里,显得还挺自然。
最终两人在一间音乐酒吧门口停下。
“喜欢喝酒?”钟林杨眨眨眼。
“这家不打烊,”许可拎上板子,低头推门,“二锅头是我做作业用。”
店里放着许巍,钟林杨往周遭打量一番,又笑了,“我觉得你行。能当大导演。”
“什么?”在吧台点单的许可转回头来。
钟林杨却不再应声,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默默点烟来抽。最便宜的都宝。
过了几分钟,许可端着个托盘过来了,由于还要夹着板子,他显得艰难。托盘里没有酒,只有一大碗草莓冰沙,红的果子,白的奶油,还有堆得山高的冰,色素味很浓的粉色。
柳城也有一家甜品店卖这种东西。当时就是三十八块钱一碗了,算是奢侈,这甜品店建得偏僻,价钱又贵,因此终日没什么人。许可最喜欢坐上**站的公交带钟林杨去吃,因为钟林杨喜欢。钟林杨会把奶油吃得满嘴都是,又抓过他的手,用指骨和手背来给自己擦,然后放肆大笑着嘲笑许可的脸红和缩手。钟林杨的嘴唇很滑,很柔软。
“你知道我学导演。”许可坐下,差点被椅子腿绊一跤。
“还有谁把学生证挂在外面。”钟林杨瞥了一眼他的胸口,尽管眼泡肿着,又画着乱糟糟的眼线,瞥起人来他的眼尾还是傲气地上挑。还是漂亮。许可张了张嘴,低下头。学生证的挂绳上还有几把钥匙,钥匙链是串亮晶晶的小珠子,石榴色,还串了不知材质的银色方片,零零碎碎地聚了一小堆,很像两元店里的劣质货。
这是钟林杨送的。这都六七年了吧?
许可瞧见自己学生证上没精神的照片,还有“导演系”那三个大字,莫名就有些失望。
“你真和人打架了?”他装作漫不经心,叉子戳上冰沙堆最顶端那只草莓,滚了一圈奶油放到钟林杨盘里,“谁啊这么狠。”
“你要给我报仇?”
“谁啊?”
“你不是感冒了吗?”钟林杨忽然反问,“还吃冰。”
“你不是喜欢吗?”许可脱口而出。
“我讨厌吃甜食。”钟林杨的烟抽完了,他又点了一支,烟熏火燎,刺鼻,可他又好像和这些词搭不上边,“长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