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进大牢到现在都没有着急地失态大喊,哪怕面对污糟到无处下脚的牢房也不曾说什么,很是坦然地就接受了,平静得不像是第一次下狱的样子。
不过就算现在穿着如何得体,到最后都还是会变成他们这样的,在大牢里不见天日,浑浑噩噩地等着死亡到来。
男人想,要不了多久陆风就会受不了牢里的黑暗,然后开始叫冤,发疯,逃跑……最后接受现实,麻木地等死。
牢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大家的结局都一样。
至于这罪名……
“采花大盗?我看你这双眼睛,不踩屎就十分不容易了,还采花!?”
“……”
陆风竟一时无言以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这人如此相信自己的清白。
不过陆风也因此明白,这人估计和自己一样,是冤枉的。随好奇地问:“阁下进来多久了?”
如果只是听声音的话,陆风觉得这人应当还比较年轻,只是身上死气沉沉的,感觉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止是他,牢里其他人似乎都是如此,身上没有活人的那种生气。
牢里无人说话,甚至连翻身的声音都鲜少出现,若非是还有呼吸声,陆风都很难判断这里面有多少人。
躺在干草上的男人没有回话,像是睡着一样翻身背对陆风,面朝墙壁。
陆风坐在他的脚边,见对方不回话也不再追问,干脆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牢房里静悄悄的,充满了恶臭烂臭味,仔细听仿佛还能听见蛇虫鼠蚁从干草上爬过的声音。
很难想象地牢里如此多的人,竟然还会安静得如此可怕。
就在陆风养神之时,旁边躺在干草上的人突然说话了。
“不记得……”
他不记得进来多久了,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印象,后来意识到出不去之后他也试着记录时间。
可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那些衙役也很少来牢里,来也只是送人进来,或者带人出去。
这回答来得有些晚。
陆风缓缓睁开眼,心中情绪复杂,他从这人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不禁语气柔和地问:“可要听听外面的事?”
陆风这话一说出口,昏暗寂静的牢里就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翻身声,像是有许多人突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再等待着什么。
身边侧躺着的人也是猛地坐起身,不过他下一秒却说,“你一个瞎子能看见什么,只怕是连这个小县城都没有出去过,知道的无非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陆风也不急着解释,因为不出几个呼吸,旁边的人就期待地咽咽口水,“……这种事除了我们也没有人会听你说了,你该感恩戴德。”
“说吧说吧,我们听着呢!”
“多说一点!”
见众人是这个反应,陆风好奇,“难道牢里最近没有新进来的人吗?”
“哪有这么多人给抓,抓多了也住不下,所以偶尔才来一两个,尤其是最近一个人都没来,我们原本还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没想到瞎子你运气这么不好。”
这次回答陆风的不是身旁的青年,而是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间牢房传出来的,就这么在大牢里回荡着,回音久久不散。
“原来如此……”
“好了好了,瞎子你还是快说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吧!”
“对对对!”
陆风也不介意他们叫自己瞎子,在众人的催促下,反而十分认真地说起了这一路上的事。
“陆某从大虞而来,在大祈皇朝停留过一些日子,后又路过华山郡转而到了赤燕……”
只是没想到陆风的第一句话,就让牢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呵~”
紧接着就有人嗤笑不屑,有人一言不发地躺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然也有人直接开口道:“我说瞎子你再吹,别说如今鬼吃人、人吃人的世道,就算是没有那些鬼物山贼,就是天下太平……但你一个瞎子你真的能走这么远吗?这种事你骗骗自己就行了,你竟然还拿来骗我们!”
“听你这瞎子的声音,原本还以为是什么读书人,没想到是个爱说大话的。”
此话一出就引来许多人的附和。
只有陆风旁边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其他人没看见陆风的模样,他是能看见的。
虽然他也觉得陆风说的事情像是无稽之谈,不过却没有出声反驳他,而是颇为好奇地等着陆风的下文。
陆风也不受这些质疑的影响,继续将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我从大虞东边而来,路过遇春山时听闻山中有一山神庙,庙中有酒名月酒,有缘者得之。陆某有幸尝到,发现其味道醇厚带芳香,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后于村中听闻有黄鼠狼跳水救人,村民们立黄大仙牌位,从此村中安宁……我一路来到大虞边境的忆松河畔,见修真者大船悬空飞行,无数修真宗门赶往大祈皇都,参加宗门大比的盛会……”
陆风细细地描述着,牢里那些嘲讽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平息了下去,一个个屏着呼吸,随着陆风平缓的声音,在脑海里构筑出话语中的盛大场面与人群的热闹。
即使他们不相信这是陆风的亲身经历,依旧觉得他在骗人,但是他的话就仿佛是有魔力一般,将他们在不知不觉带入到了那个场景中去。
牢房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坐起身竖着耳朵听,或是懒懒散散地靠着墙壁,或是闭眼聆听。
陆风的话语里有山有水有飞禽走兽,一会儿带着他们乘船江河上,一会儿漫步山野间,重览一遍他们从前或多或少见过,但未放在心上的风景。
“太久了……我已经太久没有晒过太阳淋过雨了。”有人感叹。
现在的他们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醒了就在离自己不足几步远的地方拉屎撒尿,饿了就吃角落里已经放馊的饭菜。
陆风旁边的那人说得对,陆风没有踩到屎已经是难得了。
这一讲便是好久,久到陆风说完后牢里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沉浸在外面的世界里。
陆风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讲故事之才能。
许久之后,牢房里才响起了交谈声。
陆风的到来于众人而言就像是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死水谭里面,然后掀起一圈圈浪波。
即使心中不相信这些事是陆风一个瞎子亲历的,但是还是不停地问着各种细节。
而陆风也在交谈之中渐渐明白,这些人被抓紧来的时间不一,但他们的身份却同样的简单。都是普通的百姓,要么是外乡人,要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人。
随便被安上一个罪名,就被关在了这里,且如何叫冤也不会有人来提审。
渐渐他们就明白。
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冤,但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因为那些人手里就拿着笔,白纸黑字要如何写,就是看自己有多倒霉。
而且那些衙役会每隔一段时间进来随机带走一波人,那些人被带走后就没有回来,不知去向,而后就会有新人补进来。
后来在一些衙役口中他们也慢慢摸清楚了真相,这些人似乎都被送到了另外的地方,去做了什么事,最后无人生还。
“竟然如此无法无天……”陆风皱眉,语气不禁变得冷冽。
这时牢房里有人道:“我觉得吧,无非就是去挖矿充军……我倒是愿意去,累死也比在这里面变成疯子好!”
“对对,去外面说不定还能死在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在这里……哎!”
之前就已经有人疯了,他们不想这样,现在就只求能死在外面,埋在鲜活的地里,而不是这阴暗腐烂的大牢里。
话语间,众人对死亡还挺向往。
倒是陆风旁边的人一言不发,转身回头继续睡,手却不停地抓着面前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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