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极看了他一会儿,再低头细瞧,见他手上练剑留下的细碎伤口痕迹,不由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他那会儿并不认为自己能修行,出身烂泥,心事重的吓人,他那样的人哪儿能修行呢?
但照真只将入门剑递给他,告诉他今天开始,他就是自己徒弟,只要他认可,别人说什么都无需在意。
薛清极转过身来,平静道:“我已并非纯粹的剑修修士,但我觉得,你开始思考这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在这条道上入了门了。”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颇有进步,握了剑,就别轻易放下。”
肖点星抿起唇来,眼里浮起斑斑点点的亮,郑重道:“我知道了。”
等薛清极再拉开副驾的门,严律已经坐在驾驶位上有一会儿了,见他进来,笑得十分微妙。
薛清极一见他这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一把捏住他的嘴:“我没徒弟!”
“嗯嗯嗯,”妖皇装模作样地点头,把他的手扒拉开,“没徒弟的小仙童小朋友,咱俩路晚饭吃点儿啥?”
小仙童被他气笑了,抓过他在嘴上咬了一口泄愤。
严律嘴上挨了一下,宽容地不计较,发动车一路开回尧市。
他俩一直还没看好合适的房子,就暂时还住在老房子里。
俩人还在楼梯上走,邻居老大娘的房门“哐当”一声掀开了,把俩加起来两千来岁的老年人吓了一跳。
老大娘气势汹汹地抱着盆刚出炉的大包子,也不说话,将盆往严律手里一塞,比了个大拇指,又拉上门回去了。
这老大娘前两天在屋里招了孽灵,是住对门的严律和薛清极感觉到气息不大对劲儿,找了个借口开门看了眼,这才发现老大娘起来太猛头晕摔在地上了,孽灵都蹲旁边儿要啃她了。
幸好不是大毛病,拉孙氏医院看了看,老大娘身体素质不错,休息两天又能上街买菜了。
这不就又给严律和薛清极俩人的伙食给安排好了么。
两人捧着一盆子包子回家,心想得了,外卖又点多了。
一推家门,拉开灯,屋内一片温暖明亮。
俩人站在门口换鞋,换掉衣服,计划着明天得去老堂街和仙门一趟。
“你回去跟四喜说说,”严律洗完手从厨房出来,“让董鹿多干活儿,小辈儿们闲着也是闲着,她那老胳膊老腿儿的——”
薛清极抬手塞了个包子在他嘴里:“话我会看着说,嘴你自己看着闭。”
严律被他这一句逗乐了,咬了口包子嚼了嚼,皱起眉:“嘶,这麻辣豆腐馅儿的吧,味儿有点儿重啊。”
说完忽然愣了下,抬起头,看到薛清极也愣愣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薛清极顾不得自己的衣服还没放好,一把按住他,竟不自觉地又显出本性里带着的偏执模样,“你再吃一口,要是敢骗我——”
严律从愣怔中回过神儿,自己也有些惊愕,但薛清极这难得的傻样儿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笑越来越明显,他又咬了一口包子咽下:“味儿挺好的,就是盐有点儿多了。”
薛清极眼底浮起一片喜悦,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严律被亲的有点儿晕晕乎乎,兽瞳都没忍住露出来,他现在已全完不遮掩自己妖族的本性,极容易放任自己沉迷在和爱人的亲近里,手也不自觉地去摸薛清极的腰。
却被爱人一把按住手,拽着站起来,开始给他套外套。
“干嘛?”严律问,“去哪儿?”
薛清极拉着他,拿上钥匙:“去带我的妖皇尝尝千年后的味道。”
严律被他拽着跑出门去,忽然笑起来。
他因为薛清极,终于完全地“活着”了。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带薛清极下弥弥山游历,年少的剑修还不懂得太遮掩自己的情绪,一个激动抓住他的手,后来反应过来了也不远松开,只变成谨慎又小心地拉住他。
妖皇却不在意,反倒拽住少年剑修,奔向一个个儿的吃食店面。
千年后他俩再次拉着彼此跑下楼,却感觉到脸上落下了一丝凉意,抬起头看。
下雪了。
尧市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荡荡地落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亦落在又开始滋生起孽气的角落。
不远处的小吃街上有各色美味,各家厨房里热菜也已出锅,包子铺掀开的笼屉热气儿缭绕,热油里的炸物“滋啦”一声响,汽水里冒着快乐的泡泡。
这地方并非全无孽气与晦暗,但热闹与喧嚣更胜一筹。这地方并不完全没有痛苦与挣扎,但温暖和爱意却也汹涌。
这地方从未变过,无论是千年前的弥弥山和六峰,还是如今这整晚明亮的城市。
这是不变的五味杂陈的人间。
那雪纷纷扬扬,好似穿过了千年,又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无声地握紧彼此的手,走向光河一般的街道。
你回来了?我等很久了。
我们现在终于回到了这人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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