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整个肩胛骨全都是长出来的洁白的羽毛。
才一天,他昨天才检查完,只短短一天,他的背上忽然长满了白色的绒羽,那些绒羽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左上臂。
长出羽毛的地方跟其他皮肤不太一样,能从毛囊处看到羽毛的根部深深根植在肉里。
出发前他做过所有设想,也曾隐约担心过他的畸变,基地是不会让一个畸变体进去的,上飞机之前的初步检查就能看出来,但或许是之前王彪手上的探测仪没有对他亮起红灯的原因,他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觉得他的畸变应该不会发展得那么快。
只要他脚程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就能在畸变被检查出来之前顺利进入基地。
可现在这份侥幸被毫不留情地撕碎了。
他抱着双膝在屋里静静呆坐了半晌,外面不时传进来畸变体的高亢的声音,空气里有一股畸变体特有的兽类的腥气。
坐了半晌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半圈,翻箱倒柜,但屋子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什么工具都没有了,宋景最终放弃,在堂屋那一小滩积水前坐下来,借着月光,他久久地凝视着自己身上的羽毛……
他不能前功尽弃。
夜晚是属于畸变体的,发展规模化的麻疆,街道上甚至会有畸变体监察小支队巡逻,严格划分平民居住区与备战区,以及疫病隔离区。
在居住区与疫病隔离区交界的一排荒废自建房里,夜空中除了远处畸变体不时高亢的叫声,隐约还能听见一串人类隐忍的闷哼。
空气里飘散开奇怪的血腥味儿,既不像畸变体的血液那么腥气,又没有人类血液那么甜腻。
天亮了,那股奇异的血味儿久久不散,巡逻的几只畸变体循着味道而来,在一间废弃的自建房里发现一个已经晕倒的半畸变的生物。
几只畸变体互相嘀嘀咕咕,一阵奇怪。
地上的东西还有着人的外貌,但皮肤上同时也有他们种族的特征,应该是一个正在畸变的人类没错,但很奇怪的是,他的四周散落着大片细细碎碎的沾了干涸液体的羽毛,每根羽毛的根部都拖着一条寸许长的筋络,筋络上还粘着稀碎的血肉。
那人类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液体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伤口出流出来,散发奇怪的香味。而那些本应该是血的液体,却并不像人血的猩红,也不是畸变体的墨黑,是淡粉色的。
他乌黑的头发全都汗湿了,脸色异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紧闭着,显然受了很大一场罪。
一只畸变体用长枪戳了戳他。“¥&&*#@@**?”喂!醒醒!
“¥%……@”
它们用棍子把他翻过来,发现他手里还抓着几根幼羽,它们颇觉奇怪,又用棍子使劲地儿戳了戳他。
“@%&@@——”
*
“——你是哪里来的怪物,走开,走开,索涅奇卡不欢迎你!”
一个石头砸在脸上,痛。
漫天黄沙,遍地耸立着暗褐色的巨大怪石,宋景扭曲的视野里眼前是几只幼年特征的畸变体,然而在宋景的视角看来,它们却异常地高大,它们的嘴里发出奇异的语言,那是驱赶宋景的恐吓声,明明应该是听不懂的,不知道为什么,宋景却莫名地听懂了。
我不是怪物。他说。他听到自己身躯也发出一串叽里呱啦的语音。
对面那几只小畸变体疯狂大笑,朝他身上吐唾沫。
“你就是!我们索涅奇卡没有你这样的!白血怪胎!”
它们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梦里的宋景不住地躲闪,心里蔓延上来委屈和愤怒,他想反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异常弱小。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被欺负,委屈中生出一股勇气,想着要反抗,他亮出獠牙,张开翅膀。然而并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迎来对面轻视的大笑和被挑衅了的愤怒,他被喷了毒液,身上的羽毛被腐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对方又戏弄地朝他喷火,他身上的羽毛一触就着,烧得他吱哇乱叫,在地上不断地打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到处打滚用了各种办法扑灭了身上的火焰,但浑身被烧焦,奄奄一息,痛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又饥饿又疼痛,既委屈又愤怒。
再睁眼,是几只大的畸变体居高临下地围在身边打量他。
“问过了,也不是克拉斯托那边的,没人见过他。”
“要杀了吗?”
算了,放着不管也活不久的,白血之鸟是罪恶之身,吸收不了能量,过不了多久就会夭折。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把他扔到深渊之海去,别给我们部落带来灾难。
宋景感到双脚被一只大手抓起,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拖行中带来剧痛,他剧烈地挣扎,然而他实在是太弱小了……
凭什么……
“——又拖来一个平民,凭什么?他又不是打仗受伤的,本来药就不够用了!”耳边响起一句大声的抱怨。这一声仿佛穿破迷障,将宋景从昏昏沉沉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看到自己正在被两只高大的畸变体拖行,他的醒来很快引起了注意。
“欸?刚好醒咧。”拖着他胳膊的那只畸变体说着,将他的手松开,他碰到一张散发着霉味儿的床垫,铺在地上的,这儿似乎每个人都有一张。
宋景扔在怔神,还没从梦境中回过神来,茫然又警惕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一时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拖他过来的那两只畸变体和另外一只包着伤口的高大的畸变体的谈话才慢慢给了他真实感。
这里仿佛是一个废弃的百货市场,老旧的建筑样式,三层高,中间一个巨大的广场,他们就处在这个广场中,广场上摆满了床垫,床垫上躺满了畸变体,能看出身上都有伤。此时已经是白天,大多数都在睡觉,他旁边那只高大的畸变体恶声恶气的大声交谈也没能将他们吵醒。
那只畸变体似乎对那宋景的到来很不满,拖宋景进来的那两只畸变体则在捂着鼻子不耐烦地解释。
宋景怔怔地一边听着一边理清思绪。
在垫子上坐了半晌,他终于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他昨晚想拔掉身上新长出来的羽毛,寄希望于这样能遏制一下它们的生长速度,再不然,至少让自己到达基地的时候能够看上去不要那么非人类,动手之前,他并没有预料到后果。
他以为只是简单的清理,却没想到那些羽毛似乎根植得很深,似乎是从他的骨头缝里长出来的,每拔一根都是钻心的疼痛,他的忍痛能力一向很强,他以为忍忍就过去了,然而后来他的意识就渐渐疼得模糊了。
看来他高估了自己。
他看着那两只畸变体在简单地跟那只高大的畸变体叽里呱啦地说话,惊讶而沉默地发现,他竟然能够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了。
宋景从它们的谈话中大概能概括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在他疼晕过去之后,或许是血腥味儿引来了畸变体,它们把他当成伤员扔进了这里,而这里,是它们这股势力管辖之下的疫病区,收容的都是在跟其他两股势力火拼时受伤流血不止的伤员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生了怪病的畸变体。
事情朝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宋景有些始料未及。同时他也意识到,他的畸变程度已经足够让畸变体把他当成同类了。整个空间里充斥着畸变体难闻的血腥味儿和疾病的味道,他脑袋疼得一跳一跳的,他平复了一下气息,伸手抚上额头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背也长出了一小片羽毛。
他顿时气息有些不稳。
太快了。
赵乾朗说过畸变进程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最开始他背上的两根羽毛很长时间才只抽条了那么一点,他以为他会是进程很慢的那一个,此刻的情况他有些措手不及。
在他撑着额头闭眼发愁的时候,门口那间房间里出来一只像是管理员的畸变体慢悠悠地走到了他身边,一支抽了药水的注射器扔到他旁边的床垫,宋景睁开了眼睛,抬头。
“止血的,肌注,会用吗?”它瞅了瞅他衣服上的粉色的血迹,怪道,“这病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见过血流个不停的,还从来没见过这个颜色的血,喂,你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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