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正在择菜,看到王敬和进来吓了一跳,“哎哟,你这形象,几天没睡觉了?我就知道,找黄秉先那白眼狼肯定没啥好事,失败了吧?”
“嗯。”王敬和神色暗淡,紧接着又问道:“陈叔,御厨协会到底怎么回事?”他在飞机上想了又想,以前不是没有御厨店铺口碑下滑生意惨淡,但御厨协会从来没有出现过提前审核的先例,怎么到他这里就提前审核了?
陈河放下手里的菜盆,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我观察他们的言行,貌似是协会上层有人提出来的这事。我听说,黄秉先现在是协会副会长。”
现在一听到黄秉先这个名字,王敬和就不仅想到前几个月加上这几天的经历,心里又是屈辱又是愤恨,他压住愤怒,问道:“陈叔,你实话和我说,黄秉先到底和我爷爷有什么恩怨?你之前说他偷菜谱是怎么回事?”
王敬和对黄秉先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很小的时候黄秉先就离开了王记酒楼,爷爷也没有和他提过他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在学厨无门,又知道黄秉先是他大师伯后,脑子一热就去找他学手艺,最主要是想学那一道爷爷的拿手菜,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陈河拉出个板凳给王敬和坐,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下,开始慢慢讲起那些尘封的往事,“黄秉先是师父的大徒弟,他厨艺天赋高,没几年就学到了师父八分手艺,然后他想学师父的拿手菜,也就是那道宫廷花雕鸡。
“师父说,那道菜是祖传的手艺,只传给酒楼继承人,也就是当年还不满三岁的你。”
王敬和目光落在厨房角落架子上那堆不知被空置多久的花雕鸡陶罐上,往年厨房里萦绕着的花雕鸡浓郁香气仿佛又再次回到鼻间。
他记得那时候,厨房里随时都有十几个厨师忙碌着,一派热火朝天,外面每一层楼都是宾客爆满,全国各地的食客排着队,就为等爷爷一只花雕鸡。
半晌,他吶吶道:“可是我爷爷并没有教过我这道菜,甚至连菜谱都没有留下。”
陈河也跟着看过去,眼里神色沉痛,“菜谱可能是师父怕再发生一次那种情况,所以没有写。他本来计划你大学一毕业就教你,他本想着,把这道菜教会你,怎么说这酒楼也有一个招牌菜,南来北往的客人总会买账,但……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
空间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王敬和回过神来,打破了这窒息的寂静,“后来呢?”
“后来。”陈河咬着牙,神色变得愤恨,若是黄秉先在他面前,他说不定就一拳抡上去了,“后来那贼人竟然半夜偷偷潜入师父书房,偷走了王家的祖传菜谱,跑到燕城自立门户,还一度不要脸的与师父明着打擂台,把咱们酒楼的客人抢去了小半。
“不过好在他虽然习得了花雕鸡的做法,但却未得精髓,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丢人现眼了。但这仇却是结下了。
“本来你之前说要去找黄秉先学手艺时,我就想和你说这事,但我知道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加上其实也有点想着万一那白眼狼回心转意了呢,就没劝你。”
“结果……”说到这,陈河摇了摇头,“也怪我没事先和你说清楚,叫你去受委屈了。”
“没事,不关陈叔的事。”王敬和也知道陈河说得对,不管他劝不劝,自己反正都是要去的。
可尽管这么说,他心中的那股郁气却怎么也平不了。心脏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里头气多得明明快要胀得爆炸,出口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拧紧,半点泄不出来。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御厨协会考核。
他们王家,祖祖辈辈都是以御厨这面招牌自居,这次考核不过,这面招牌就彻底砸了。
这是王敬和宁死也不想看到的场面。
“御厨协会考核内容是什么?有规定菜色吗?”王敬和尽量维持着平静。
“内容就是,”陈河说到这里,抬眼看向王敬和,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忍心,但犹豫再三,他还是说出了口,“考核内容只有一道菜,就是师父的拿手菜,那道宫廷花雕鸡。”
说罢,他不敢再看王敬和的表情。
王敬和此时却没什么表情,他像是一具被蛀空了灵魂的空壳,目光怔愣落在那堆布满了薄灰的陶罐上。
他感觉自己此刻宛若一缕孤舟置身无垠大海,茫茫然找不到方向,四面风暴潮他袭来,他却没有任何支点,孤立无援。
陈河见王敬和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走出厨房。
陈河走后,厨房里变得极度安静。
王敬和朝那堆陶罐走去。
每一个陶罐上的盖子都盖得好好的,像是等待检阅的战士,它们整整齐齐排列着,和爷爷走之前一样。
事实上,爷爷走之后,这些陶罐,除了打扫卫生,就再也没有人动过它们。
王敬和伸手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这个陶罐,陶罐盖子把手上有个小缺口,像个小月亮,这个陶罐的名字也叫做“小月亮”。
这个缺口是他小时候调皮不小心弄坏的。
他记得当时怕被爷爷骂,吓得直哭,爷爷看到后,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个陶罐小和做了标记,这就是你今后练习做花雕鸡的专用罐子了,快给它起个名字。”
于是,“小月亮”成了这堆陶罐中,唯一有名字的陶罐,王敬和的专属陶罐。
陶罐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温度有些凉,凑近了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陈年花雕酒的香气。
王敬和小心翼翼把“小月亮”从置物架上抱下来,放到灶台上。
他不甘心,他要试试!
第61章
小心把陶罐洗干净备用,王敬和从厨房后门来到后院。
尽管爷爷去世了,也没有人再做花雕鸡,但陈河还是按照习惯在后院养着一群小母鸡,每一只都肥瘦相宜,品相极好。
王敬和伸手抓了一只鸡,熟练地宰杀褪毛洗净,然后开始回忆爷爷的制作方法。
从小到大,王敬和虽然没有真正被教导过怎么做那道菜,但他见爷爷做过无数次,小时候也帮忙处理过很多次鸡,前面几个步骤闭着眼睛也能做完。
处理好鸡后,王敬和一边回想爷爷的动作,一边给鸡上腌料。
葱,姜,盐,蜂蜜……
爷爷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小和啊,咱们家的鸡,要想做得好吃,腌料很重要,给鸡上腌料的手法半分不得差错,尤其是鸡胸及鸡腿的位置,一定要……”
要什么?
王敬和突然想不起来了,看着手下的鸡腿,他只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片空白。
以前爷爷是怎么做的来着?
王敬和目露茫然,试图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更多信息,但脑子里的无用信息太多,宛若雪片一样将那些曾经的记忆盖得严严实实,根本无从找起。
久寻无果,王敬和决定先用自己记得住的步骤做下去。
腌制需要八个小时,每两个小时得重新给鸡翻一面,重新上一遍腌料。
王敬和上第二遍腌料时,陈河来到厨房里,本来是想劝王敬和早点回去休息的,但叫了几次没得到响应,只是叹了口气,自己先离开了。
八个小时,鸡腌制好了,王敬和把鸡洗净,然后焯水。
焯水的手法也有要求,必须投入滚水锅里,上下五次,每次时间一呼一吸,把鸡烫得滚边不烂,然后再下冷水锅焯。
王敬和一丝不茍地照着记忆中的方法做,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焯好水后,按照爷爷的方法,把鸡放入锅里炖煮之前,还得再刷一层酱料腌制半小时。
这时王敬和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那酱料是怎么调制的了,他只记得,酱料里需要加入半勺花雕酒。
在灶台前犹疑了片刻,王敬和选择了直接涂花雕酒腌制。
厨房里的都是陈年花雕酒,许久没有人开过了,打开盖子,浓郁的酒香气瞬间迸发,熏得王敬和眼前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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