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奚突然打断他:“成功了吗?”
“嗯?”
许知奚重复道:“这个计划,成功了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成功了。”
“那我呢?”许知奚咬着后槽牙,“等到你们不再需要里世界了,或者等到这里的其他人都苏醒了,那我呢?被销毁?”
许教授声音沉沉:“我们会尽全力保住里世界,如果实在无法,我会在外世界给你找到一具合适的身体。”
许知奚敏锐地捕捉到了“尽全力保住”这几个字眼,看来外世界产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波动,影响到了里世界空间的运行,许教授才会来到这里。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外面出了事——另一个自己进入了这里——许鹰鸣死亡。
夏小爬怎么说的来着,破壳联盟的高层里有实验田计划的人,想必有渠道接触到外世界,也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破壳杀死许鹰鸣,这个时间点是精挑细选过的。
“我知道了。”他说。
二人再次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一旦没有了声音,整个空间都弥漫开了尴尬。
许知奚摸摸鼻子:“你来找我,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对面“嗯”一声,上扬的尾音倒是有些许知奚本人的味道:“我以为是你在找我。”
“好吧。”许知奚被拆穿了也不尴尬,“你帮我个忙呗?”
他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打算去一趟夜轨,查查楚彻的人,他有事瞒着我。”
这话只说了一半,他并未提起需要许教授做些什么,可对方却在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哦,要我打配合?”
“嗯,办不办?”
许教授似在思考,却不出几秒就给了答案:“办呗。”
许知奚又品味出了一丝微妙,“呗”这个语气词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模仿他,许教授这话里有调侃的意思,又隐隐有几分给“自己”撑腰的味道。
楚彻说他能分得清他们两个,许知奚倒是想试一试这话是不是真的。
第39章 拿墓当老巢
原先许知奚以为外世界的人想要在这里穿梭自由并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还会点特异功能,比如突然消失、瞬移、隔空取物什么的。
但与外世界的自己聊了一会儿,他发现似乎进入里世界的人都要守里世界的规则,哪怕这是一片虚拟世界,也不会发生类似于冒出一片数据流一类的科幻场景。
许知奚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夏小爬,对方极其不屑:“这又不是网络游戏,就像你在镜域里出bug也顶多是进一个精神病世界而已。”
许知奚摸了摸鼻子,没有告诉他,其实他从来没有进入过自己的镜域。
作为一个精神心理科的医生,他进入过无数人的镜域,也闯过许多凶险的奇怪域,但他从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镜域。
这件事,除了许鹰鸣和叶正杨,还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这无疑是个很奇怪的事情,镜域是基于脑内记忆搭建的空间,他有记忆、精神正常,还会做梦,会想象,不可能创建不出镜域。
可事实就是这样,镜域工厂开发的设备、科研所研制出的设备、警署的仪器统统都在他身上失了效,他只能进入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里,黑暗、缥缈,找不到任何出口。
这个困惑他已久的问题在今天得到了答案,里世界的其他人是通过个人意识上传来到了这里,唯独他是独立存在于这里的拷贝意识,自己与其他人的存在形式相异,自然无法适应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
也正是这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秘密,让许知奚在第一次听说“许鹰鸣把密钥藏在了你的镜域里”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没有镜域,许鹰鸣知道。
那么这个传言从何而来?是破壳高层推断出的,还是许鹰鸣自己散播出去的?
这究竟只是一个谣言,还是一个他自己也并不知晓的真相?
许鹰鸣不可能给他留下无法破解的死局,但许知奚还没有摸到破局的关键。
在此之前,他以为那个来外世界的许知奚能够为他解答这些疑问,直到桃汁死机的那一刻。
——这是他早在几年前就与夏小爬商量好的对策,在必要的时候,夏小爬可以通过桃汁来联络他。
但他很惊讶“许教授”也会和夏小爬一起出现在桃汁的联络里。
楚彻能够把外世界的许知奚隔绝在这栋公寓外,阻断他进入公寓的路——楚彻有非常丰富的对付外世界的经验,他似乎曾接触过这样的人。
许知奚想起了他的妈妈,那个叫安迪的单亲母亲,那个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连丁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的女人。
楚彻还有事在瞒他。
许知奚细细盘算着,发现除了“夜轨”,再没有其他被楚彻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了。
夜轨是楚彻与破壳合作时所使用的代号,早在A096的奇怪域里,许知奚第一次看到有关破壳计划的文件档案时,就在其中看到了夜轨这个称呼。
楚彻管自己叫夜轨,也管他手里的其他人叫夜轨,确切来说,夜轨是一整个组织的代称。
这是楚彻亲手创立的组织,许知奚不知道他手里有多少人,但总不好叫他们行动小组,姑且称作组织,听起来还高级一些。
这一组织的存在起初源于许知奚毫无根据的推测,后来在他与万益私下会面的那个中午进行了验证。
楚彻手里有不少人,这些人在明面上干净清白,说不定部分人平时扮演着陌生人的角色,只帮楚彻做事,不隶属于任何联盟、机构,是个超级小型的、仿佛街头混混火并出来的组织。
许知奚猜,夜轨是个藏满了秘密的地方。
夜轨,顾名思义,夜里的轨道,据点藏在寄生市边缘地带,在连接源谷的物资铁路旁。
寄生市乱七八糟,但该干活的还是得干活,铁路并未中断,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物资火车的鸣笛声,呜呜地顺着风飘远。
轨道震动起来,连带着枕木间冒出来的稀有的野草也在颤,铁轨顺着半高不高的小山包山脚转了个半圆,延伸向远方。
头顶的乌云压得很低,天幕低垂着支在山包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砸下密集的豆大雨点,属于初夏的闷热笼罩在这片狭窄的天地间。
这片源谷不管寄生市也不管的飞地与此时的天空一样灰蒙蒙,没沾上寄生市里高大的摩天楼、凌空的长道,也没裹上源谷厚重的尘埃、刺鼻的重工业排气,这里如雾霾一样单调、冗沉、迷蒙。
楚彻的身影出现在空荡荡的地面上,他踩着军靴,军靴顶端延伸出几条坚硬的外固定架,贴合在笔直的小腿上。
他站在小山包前的一棵高大树下,越过树冠,能看到他的面前赫然是隐没在土壤下的石门。
石门识别了他的瞳孔,轰然打开,露出一段幽深的路。
楚彻抬脚迈进去,石墙两侧“啪”一声齐刷刷燃起烛火,火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窄长,托在地上。
走过玄关处,一道与石道气氛相差甚远的钢铁大门竖在面前,楚彻微微张开双臂,等待着大门的扫描结果。
几秒后,大门顺滑地滑开,一个吊着嗓子的腔调响起:“启禀……”
楚彻手一抬拍关了藏在石头里面的音响设备,将正准备起势的太监欢迎语掐死在胎中。
门后是一片开阔的空间,一旁摆了整套的编钟,一个低矮的小机器人正坐在编钟旁边捣鼓手里的东西,见到来人理也不理。
编钟正对面是电梯轿厢,楚彻没有上电梯,直接推开了电梯侧的一道小门。
门内灯光明亮,迎面就是一具人骨,四处漫着浓重的药味儿,墙角处一个砂锅架在小圆桌上,没见有火苗,砂锅内冒着袅袅白烟,墙壁内探出一只握着小扇子的机械臂,规律地上下扇动着。
四面墙上挂满了人体图、针灸针,药臼扔得到处都是,靠墙摆着一排玻璃罐,里面装着颜色怪异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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