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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7)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8-07-01 12:35:34 标签:灵异神怪 年下 古穿今

  岑深工作的时候几乎不会说话,独自沉浸在法器的世界里,看不到任何旁的东西。
  桓乐还有点蔫蔫的,少年人的愁绪就像春雨说来就来,怎么都不得劲。一会儿他趴在沙发背上望着院中的椿树发呆,一会儿他又去骚扰阿贵,再过一会儿他又跑到了游廊上,蹲在那儿望着天空不知道干什么。
  岑深偶尔抬头看他,每次都有新发现。
  这一次,桓乐又祭出了他的唐刀,在狭小的院子里飞檐走壁,尽情挥洒着汗水。
  才三月的天,他赤着脚,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一条黑色的三条杠校服裤,长长的黑发用皮筋随意地扎在脑后,虽然是现代的装束,可挥舞起唐刀时,一招一式间依旧有着潇洒随风的意味。
  树叶被他的刀风吹得沙沙作响,破碎的天光随之摇曳洒落,他在一片光影中如游龙穿梭。少年意气,自在风流。
  这时,天空忽然飘落一滴雨,在刀锋裂成两半。
  他凝眸望着那滴雨滑落刀刃的尸体,空气中蓦地出现一丝肃杀,他再度抬手,纤长的刀身划破晨风,搅进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里。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湿滑的地面也阻碍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他的招式却更快了,凌厉、果决。
  岑深不知不觉便停下了手头的研究,坐在高脚凳上专注地看着。直到阿贵发出一声幽幽的喟叹,才察觉到自己的走神。
  “少侠这一手,能骗多少小姑娘哦,造孽、造孽……”
  岑深不予置评,也不去管外边那个要发疯发到什么时候,他只在乎他的阵法修复工作,似乎遇到了瓶颈。
  柳七的阵法是一个全新的没有被典籍记载过的阵法,其精妙、复杂程度叫人咋舌,更要命的是,这么一个高端阵法,竟然被他刻在只有指腹大小的香盂上。
  先不说这对镌刻阵法的技艺有什么要求,单是这阵法图,岑深就没有办法将它补全。除非他能找到别人帮忙,或找到相关资料。
  可匠师的现状很不好,在这个科技社会里,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并不知道匠师的存在。而妖怪们,也大都不再需要这门技艺。
  有谁的法器能够超越手机和电脑的功效吗?没有。
  年老的匠师们一个个死去,年轻的传承者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也纷纷转行,只有造北国专列的时候聚集过一批人,但很快就又各奔东西了。
  思及此,岑深不禁蹙眉,这时桓乐终于发泄完毕,冲进了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传来,让他的思绪再度飘远。
  把岑深领入匠师门中的是岑深自幼相依为命的爷爷岑玉山,在他模糊的儿时的记忆里,他什么都没有,却拥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
  爷爷总说制作法器的诀窍在于用心,可他那么用心,到头来还只是做了一辈子的修理匠。当一个出色的匠师太难了,哪怕你埋头钻研数百年,可能也只是一场空。
  “这没什么不好。”他总是这样告诉岑深,哪怕是在他临死的时候,也依旧笑着对岑深说:“高处有高处的风景,低处是多尘埃,可尘埃也需要有人去扫嘛。”
  是啊,当一个普通的修理匠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他真的甘心吗?
  想着想着,他便出了神,连桓乐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哥?”桓乐湿着头发,脖子虽挂着干净的毛巾,依旧不能阻挡水滴往下掉。
  “……不要叫我哥。”岑深扫了他一眼:“去吹头发。”
  桓乐觉得吹风机根本不好用,以往他都是自然吹干的,没什么问题。可岑深又板起了脸:“去吹。”
  “哦。”桓乐委屈巴巴地又跑回去了。
  “我看他还没缓过来呢,小深深你就不能宽容一点吗?孩子是需要哄的。”阿贵在旁煽风点火。
  岑深挑眉:“一米八几的孩子?”
  阿贵:“我也还是个孩子呢,只要心态好,再老都是孩子。话说,你想好要找谁帮忙了吗?”
  岑深没说话。
  阿贵又说:“出去多交几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更何况你答应了桓乐要送他回家,难道要食言吗?”
  岑深仍是没说话,许久才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好人。”
  阿贵摇头晃脑,似是在叹气:“你爷爷跟你说那些话,我相信他的初衷一定不是让你认命,而是想让你好好生活。”
  这种时候,阿贵又仿佛变成了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者,说些一本正经的话。
  岑深却倏然反问:“那我问你,在我去西安之前,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小绣球的能力?”
  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柳七留下的遗作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功用,就连手握小绣球的岑深自己,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阿贵。
  小绣球能引发时空乱流,阿贵知道吗?
  岑深从不去追问他的来历,也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前提是,阿贵没有刻意欺骗他。
  阿贵果然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然而就在这时,桓乐吹完头发出来了,打破了两人的对峙。岑深移开视线不再追问,阿贵也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只有桓乐毫无察觉,继续往岑深旁边凑。
  “你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自顾自拉了张凳子在岑深旁边坐下,双手撑在凳沿,身体前倾。
  “不用。”岑深只觉得身边来了个超级大热源,很不习惯。
  桓乐也不勉强,但他就是不走,瞅着机会帮忙递东西,还好奇地左看右看,似乎对匠师的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岑深见他还算安分,不想再大半夜睡不了觉给人做肋排,于是就没赶他走。
  “对了,说起匠师,我记得以前南榴桥附近有一个匠师协会,我还买过他们家的琉璃塔。那塔可漂亮了,一到晚上就流光璀璨,像装着星星。”桓乐说。
  “嗯。”岑深漫不经心地应着,他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匠师一脉辉煌的过去,对于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唐匠师协会,自然也有所耳闻。
  桓乐继续说着:“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匠师协会里的所有人忽然都消失了。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消失了?”岑深微愣。
  “据说是因为那协会的会长忽然暴毙,所有人就都散了。”
  “等等,匠师协会的会长……不是一个妖怪么?他因为什么死了?”
  “妖怪?”这回轮到桓乐疑惑了:“他是个人啊。”
  岑深彻底怔住,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还是历史出现了断层?大唐匠师协会相关的典籍上,分明记载着它的第一任会长是一个妖怪。
  可桓乐却说那是一个人类?
  他根本没有说谎的理由和必要。
  “你确定没有记错?”岑深不由追问。
  “不会,夫子跟那位柳先生是朋友。”桓乐也看出了岑深的郑重,仔细想了想,才说出这个肯定的答案。
  在那位柳先生去世后,夫子的伤心不是假的,而且他确实没有在那里感受到什么妖气。
  岑深却从他的话里提取到一个更关键的信息,心中泛出一个极其匪夷所思的猜测:“你说……他姓柳?”
  桓乐也倏然明白过来,“是、是啊!”
  柳七!
  他的手上有小绣球,如果他不是死了,而是去到了大唐呢?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小绣球的核会遗落在大唐了。
  可是不对,依旧不对。
  岑深记得很清楚,柳七是一个妖怪,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本是湖边一棵柳,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岑深的脑海中瞬间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又被他一一否定。他的余光扫过桌上的小绣球,忽然觉得这一切可能都不是偶然。
  “你的核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他再次看向桓乐,藏在刘海之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这个……”桓乐却忽然停顿了几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蹙起眉。他的目光也扫向了桌上的小绣球,声音有些发紧:“这是我夫子三年前给我的奖赏,说是从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岑深默默的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夫子,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舞剑(刀)=绝配


第8章 寻找
  桓乐很难回答岑深的问题,因为夫子就是夫子啊。
  可是他不笨,稍作细想便明白了其中蹊跷,愈发觉得夫子在里面可能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尽管他根本不愿意去怀疑对方。
  于是他陷入了新一轮的苦恼。
  天气晴朗的午后,桓乐又一次单独坐在了游廊上,盘腿支着下巴看着椿树发呆。他在想——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很有气节的人,寡居多年,哪怕穿着最廉价的粗布衣裳都难掩一身文雅,可他偏偏为五斗米折腰,为一瓢水就可与村口大爷辩论。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夫子,但桓乐又觉得他是最独一无二的夫子。平儿也说夫子是个好夫子,娘还想今年给他保个媒。
  桓乐越想越不得劲,干脆往后一倒,挺尸一般躺在了游廊上。岑深去厨房泡咖啡的时候,没注意,差点一脚踩在他身上。
  他顿了顿,企图绕过桓乐,无视他。
  桓乐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说那个柳七会不会有什么兄弟姐妹?”
  多简单的事儿啊,怎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岑深道:“即便有,他们也都是妖怪。”
  桓乐不死心,继续问:“那有没有可能那个核是机缘巧合才到了我夫子手里,说不定那真的是庙里的和尚给他的?”
  “我不知道。”岑深的态度依旧冷静得有些薄情,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他心中的那个建议,“如果你想知道,就直接去问他。”
  “对啊!”桓乐一屁股坐起来,以一种奇怪的像是抱着岑深大腿的姿势仰视着他,眼睛亮亮的:“等小绣球修好了,我就可以回去当面问他了!”
  “所以?”岑深瞄到他抓着自己的手,眸中酝酿着风暴。
  桓乐笑呵呵的放开,可就在岑深松了口气时,桓乐忽然又张开双手抱了他一下,然后迅速跑开:“谢了!”
  岑深浑身僵硬地在游廊上站了片刻,良久,回头对上鬼鬼祟祟从工作室探出投来的阿贵,眼神如刀、黑气缭绕:“把你刚才看见的都忘掉。”
  阿贵一个激灵,这关他什么事啊,莫名其妙。
  有本事别让我看到咯。
  桓乐对于回家有了更急切的愿望,就更期待小绣球能早日修好,也就更黏着岑深了。只有要岑深在的地方,就有桓乐的身影,而且这院子那么小,岑深根本躲无可躲。
  倒不是说桓乐有多吵闹,而是这种朝气蓬勃仿佛自带闪光的少年,是岑深最不擅长应付的。
  “你需要这个吗?”
  “喝水吗?”
  “该用膳了。”
  “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我需要你闭嘴。”岑深这么说他,他也不生气,只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你,一句“哦”里藏着百转千回的委屈。
  岑深,脑壳疼。
  本着尽快把他送走的原则,岑深终于把外出拜访提上了日程。别看他这么孤僻,好似一个朋友也没有,可认识的同行还是有几个的。
  好吧,这些其实是爷爷的朋友,岑深与他们联系的方式仅限于手机。但这次他拿着的是柳七的图纸,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亲自上门拜访。
  桓乐非要跟着一块儿去,岑深也怕他留在家里会把房子拆了,于是便让阿贵看家,他带着桓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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