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衣随着动作微微扬起,再厚重的衣料也掩不住那病弱瘦削的肩背,背影单薄得令人心惊。
山殷耳边“嗡”地一声响,浑身血液都汩汩沸腾起来,心脏鼓噪得几乎要震破耳膜。
“……不行。”他喃喃道,“我要救你。”
方九鹤没听清,毫无防备地回过头:“什么、你……唔……”
山殷追上前两步,不知哪来的胆子,抓住他的肩膀往旁边的假山石上一抵,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厨房里带出来的烟火味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又苦又涩,轻轻地拂过鼻尖。
方九鹤呼吸微滞。
须臾,偏过头,想要推开山殷:“行了,你别得寸……唔……”
“方九鹤,”山殷咬着那片苍白的薄唇,生涩而迫切地追逐着纠缠着,亲到他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彻底淹没在柔软湿润的纠葛之中,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我倾慕你,仰慕你,也真的……很喜欢你。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直白而热烈,像烈日下翱翔的鹰。
方九鹤恍惚了一下,推拒的力道渐渐松懈,最后闭上了眼睛。
他等了这只鹰足足有几百年……不,是一千年。
-
当年凡间,传闻苍梧山上有生着鎏金羽毛的神鸟,和朝阳同出,与晚霞同归,乃祥瑞之兆。
后来天下大乱,群魔出世,人人都想找到它。或是想得到一个名正言顺,又或是想永绝后患,心思各异。
苍梧山惨遭屠戮,寸草不生。
但没有人见到神鸟。那金色的飞禽就像史书上记载的太平盛世,只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许多年后,路过的少年在苍梧山附近拾到了一枚灰溜溜的蛋。
彼时谁也不知,那少年会在暗无天日的乱世里,以一柄雪亮的红缨长枪,撕开一条照亮后世的路。
而那枚蛋,则会长成常伴他身侧的赤金鹰。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偶尔,方九鹤还是会回想起飞升渡劫那日。
天地震颤,足足八十一道雷劫。
劈得他几乎连魂魄都碎了。
漫天如雨的怒雷里,赤金鹰唳声长啸,悍然迎上,以近乎挑衅的姿态,拦下了大半的雷劫。
鎏金羽毛根根飘落,在雨中散了一地,羽根沾满了血。后来它飞不起来了,蜷缩在地,那双残破的翅膀将自己紧紧护在身下,至死都没有挪动分毫。
……
赤金鹰又变回了一枚灰溜溜的蛋,就像初见那天一样,小小的一个,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枚蛋不能带上仙都。
起初,明尘还会好奇他每隔一段时间化身下界去做什么去。后来也便不问了,只是替他守着仙都的本体。
某日,方九鹤失魂落魄地从凡间回来,把自己锁在屋里半个月没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化身下界过。
他的鹰丢了。
那个藏在深山、落了重重阵法保护的巢里,只剩下几瓣灰不拉几的蛋壳。
他在巢里等了整整三个月,也没见幼鹰回来。
……
之后又过了六百年,漫长的六百年。
方九鹤有过很多朋友,来来去去,热热闹闹。但夜深人静时,却总会莫名涌上一阵孤独。
直到那场生死劫。
他在污秽之地深处呆了十几日,杀得实在有些乏了,懒洋洋地拖着长枪往回走。忽然瞧见一群执念拦在路上,秃鹫似的围着什么兴奋地啄食。
方九鹤皱了皱眉,随手一甩扫灭了这群东西。
执念尖叫着溃散奔逃,露出底下蜷缩着的遍体鳞伤的仙君。
仙君有一双鹰似的明亮眼睛,却看起来湿漉漉的,一脸被撕咬得哭唧唧的样子。
刹那间他愣住了。
劫后余生的仙君左右看了看,抹了把脸,很高兴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说自己叫“山殷”。
辗转重逢,再续前缘。
天劫轰然落下,将两人尽数笼罩。
生死劫被悄然抹去,情劫浮现。
自此,万劫不复。
-
吻变得潮湿而缠绵。
山殷得到回应,胆子愈发大起来,想起时望秋教自己的那些东西。
他亲了亲方九鹤的下巴,慢慢向下,吻过滚动的喉结,听着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最后半跪在地,咬住了腰带上的结。
方九鹤沉浸在回忆和生涩的亲吻里,本来还有些恍惚,冷不丁地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腰带。
方九鹤:“……?”
他低头,发现山殷试图用牙齿咬开那个结。这样暧昧的举动,偏偏又做得很笨拙。
方九鹤用指尖抹了一下唇角,低笑一声,伸手捏住山殷的下巴,止住了他的动作。
然后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谁教你的?”
第65章 将计就计
山殷很讲义气地没有出卖时望秋。
方九鹤把人拎回屋里,从山殷身上搜出了那本记着很多奇怪东西的册子,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容昭教不出来,明尘也不好这口。”他挑眉,“时望秋教的?”
山殷不敢吱声。
方九鹤作势要去找时望秋算账。
“不、你不能去!”山殷急了,扑上去连拖带拽把人弄回来,小声哀求道,“上回你去找明尘,我我我已经……”
“嗯?”方九鹤掀了掀眼皮,故意道,“山殷仙君也要面子?方才在外面扒我腰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山殷被堵得无话可说,狗急跳墙地一把抱住他,把脸埋进颈窝里,委屈唧唧地哼哼两声。
方九鹤:“……”
最后方九鹤没去找时望秋。
他懒散地倚在塌上,身上盖着条薄毯,手边是热乎乎的竹筒茶,支着下巴,听山殷给自己念奇闻志。
-
时望秋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他把自己锁在屋里,神色凝重,看着桌上摆着的纸鸢。
是曲复传来的。
纸鸢上如此写道:“传闻方九鹤与明尘不和,此乃绝佳机会。若仙君肯助我将其中一人引到污秽之地,愿奉以当年沈微明上仙的一魂一魄作为报酬。”
……他都不知道沈微明还有一魂一魄在。
时望秋捏着纸鸢,指尖用力到青白,微微发颤。当年沈微明在污秽之地仙陨,果真和曲复有关。
但他想不通,曲复一个医仙,凭何杀得了沈微明?
时望秋垂眸,慢慢地揉碎那只纸鸢,将碎片丢进火盆里烧了。
片刻之后,开始提笔回复。
——“如何计划?”
-
明尘正忙着修厨房。
容昭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给他递石砖,砌一块递一块,另一只手捧着本杀戮道摘要,看得津津有味。
倏地,天边掠过一道细小的影子。
容昭若有所感,抬起头。
明尘去接石砖,接了个空,回头道:“怎么了?”
“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容昭指了一下,“是从时望秋的院子里飞出来的。要抓回来吗?”
容尊者最近很闲很闲。
山殷整天围着方九鹤打转;方九鹤在养病,一天下来都不见得出个门;时望秋倒是愿意陪自己玩,但不管做什么总带着点讨好顺从的意味,没多大意思。
难得有不寻常的事物出现,他一抖袖子,召出绕指柔,跃跃欲试地看向明尘。
明尘不由失笑。
“是时望秋放出的纸鸢吧。”他淡淡道,继续砌灶台,用小铲子将石砖敲得又平又实,“不用管。”
“可是,”容昭摸了摸储物戒,从里面抖出一二三四只皱巴巴的纸鸢,反驳道,“曲复也寄了很多纸鸢过来。时望秋又送出去一只,他们肯定勾结上了。”
说到“勾结”二字时,容昭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容尊者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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