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童话(45)

    埃德加上校握紧双拳，狠狠的捶着自己的头，鲜红的血从掌心滑落，副官骇然的看着自己的长官仿佛疯狂一般的猩红着双眼，英俊的面孔暴戾而扭曲。
    “汉森！汉森！汉森！”
    埃德加只能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指挥官大人！请冷静！你必须冷静下来！”
    副官焦急的抓紧了埃德加的手臂，双手颤抖，声音中压抑着悲呛。
    “冷静？是的，我要冷静，冷静下来……”
    埃德加上校狠狠抓着头发，就在不久前，那个严肃的，却偶尔会开玩笑的男人，曾经和他说过，要和他在战斗结束后喝上一杯，还曾经和他一起漫无边际的畅想着退役之后的悠哉生活。
    “埃德加，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从舰队离开之后，坐上巡航舰，去到当初曾经和商誉一起并肩战斗的星际，那里，有你，有我，有商誉，有我们作为一个士兵最初的记忆。我很想回到那个时候，沉湎一段过去，那个时候，那个黑发的男孩还活着，还会大笑，战争，还没有开始……”
    埃德加上校垂下头，大手按住了双眼，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
    他是一个军人，他不能流泪，尤其是在战场上，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汉森的逝去，比起当初商誉的消失，更加让他痛彻心扉。
    他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和那个家伙喝上一杯，那是商誉的儿子，他的宝贝带给他的礼物，是让汉森羡慕到嫉妒的礼物……
    “指挥官大人……”
    副官的声音再度响起，话只说到一半，旗舰猛的摇晃起来，操作台前，一等兵杰克惊慌的大声叫喊道：“指挥官大人！被击中了，右侧的两处炮塔被击中了！再被击中，旗舰很可能爆炸。请您马上想办法离开！”
    埃德加上校抬起头，面无表情，两行热泪仿佛从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
    “离开？能到哪里去？”
    “至少，回去卡农，指挥官大人，您不能忘记阿波罗上校的嘱托！”
    显示屏上，威廉少校用着刻板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埃德加上校，你必须负起指挥官的责任，这些士兵，你必须将他们带回卡农。”
    “你在命令我吗？”
    “不，”威廉摇摇头，“我是在恳请您，恳请您，上校！”
    威廉身后，奥斯汀看着威廉并不显得宽阔的背影，直到埃德加点了头，奥斯汀可以清楚的看到威廉紧紧握在身后的双手像是瞬间失去力气一般松了开来。
    “长官？”
    “奥斯汀，你立刻随同柳方，凯文一起离开。”
    “长官大人？！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
    威廉转过头，看着奥斯汀，“做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阿波罗上校曾经说过，第三舰队的旗舰必须……”
    “不，奥斯汀，阿波罗上校只说太阳神号不能被击毁，不能被敌人击毁。”威廉笑了，“第八舰队，第十舰队的旗舰与他们的指挥官都不在了，阿波罗也不在了，太阳神号，只有一个选择。”
    “可是，你明明和我说过，太阳神号是第三舰队的军魂！”
    “是的，军魂，但是，现在，必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了。”
    威廉没有再多说，只是命令奥斯汀立刻带着太阳神号主控智脑芯片坐上单人战斗机，随同一架太空梭一起离开，之后，转身面对自愿留下的众人，深深弯下了腰。这些士兵，笔直的站立着，就如当初宣誓进入马尔斯宇宙舰队时一样，当时，他们为能够成为第三舰队中的一员而骄傲，今日，仍然如此！
    “诸位，就如阿波罗上校所说的，我们，一起下地狱吧，但是，要带着对面的敌人一起！”
    威廉的话音落下，指挥舱中响起了用灵魂在呐喊的咆哮声。
    银河历一一二八年六月七日，在名为六月战争的这场马尔斯舰队精锐与黄金帝国宇宙舰队大规模正面冲突中，第三舰队旗舰太阳神号，连同其上的四百三十六位官兵，在粒子光炮与激光炮火中，接连撞毁三艘黄金帝国宇宙舰队黑甲战舰，最终被粒子光炮击中，全舰官兵无一生还。
    至此为止，马尔斯驻卡农要塞舰队，四位高级将官，仅余下埃德加一人。
    而这场战斗，并未结束。
    马尔斯人的的这种义无反顾，同样震撼了黄金帝国宇宙舰队中的官兵，这些天生冷血的战士，也不由得对这样顽强的敌人肃然起敬。
    哈兰双臂环胸，看向站立在一边的杰哈德，“杰哈德，或许，殿下也小看了这个星系的人，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哪怕，并不十分强大。”
    “是的，阁下。”
    “那么……”
    哈兰难得动了恻隐之心，面对这样顽强的生命，即使再冷血的军人，也会产生某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许，他不必全歼对方，或许，可以选择另一种方法。对于顽强的战士，帝国向来宽容。
    哈兰的命令下得有些突兀，杰哈德与指挥舱中的众人都有些吃惊。
    “阁下？”
    “按照我的命令去做，接通对方现在的指挥舰，我要同对方直接对话。”
    “是的，阁下。”
    杰哈德并不打算继续劝说哈兰，或许这样的自作主张会惹怒第一皇子殿下。但他同样对这样的军人产生了一种敬意，不是对弱者的同情，完全不是。
    第六舰队旗舰，突然接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讯，埃德加上校不打算理会，对方的影像依旧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那是一个有着琥珀色头发与眼睛的男人，明显不同于缪斯星系人类的外貌，却有着一种天生的高贵与不可侵犯。
    “我是哈兰？艾德里希，作为舰队的指挥官，我对你们的顽强与坚韧感到佩服，所以，这场战斗，可以结束了。”
    投降？
    这个词出现在埃德加上校面前，那是比战死更让他无法接受的，就在他的三位同僚战死之后，他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带有明显蔑视与侮辱的劝降。
    可是，难道真的只为了自己的尊严与义气，便要剥夺这些士兵能够存活的机会吗？……
    埃德加上校拧紧浓眉，军帽压低，英俊的面孔硬冷，抿紧了双唇，不发一语。
    哈兰有些意味的挑起了眉，看着屏幕上的埃德加，不同于黄金帝国男人的相貌，却意外的迷人。
    变故，就在这时产生……
    两架马尔斯一方的单人战斗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牵动罗伊斯人工天体的人形机甲前面，同时以刁钻至极的角度冲向了人形机甲的膝盖处，并不脆弱的关节滑铁被激光炮连续击中，在爆炸的光芒中熔断，碎裂。
    机甲因为着力点的断裂而倾斜，狠狠撞向了一边的战舰，包括哈兰所在的旗舰！
    拱卫旗舰的黑甲战舰将炮塔瞄准，定位，却迟迟不敢发动攻击，这个距离太近了，粒子炮的威力，很可能穿透那两架单人战斗机，击中人形机甲，甚至是旗舰！
    讯号瞬间中断，第六舰队旗舰中的众人同时将目光集中到屏幕之上，在屏幕中央，死神一般的人形机甲正如与遥控系统切断了联系的玩具机器一般晃动着，摇摆着，与战舰碰撞到了一起，在爆炸的强光之后，炸裂了，破碎了，厚重的机甲碎片漂浮在宇宙中，不受任何引力的飘荡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
    商平驾驶着单人战斗机，在成功击毁了一架人形机甲之后，猛的拉低操作杆，单人战斗机如事先测算好的一般，俯冲向一边哈兰所在的旗舰，紧紧的贴在了旗舰的舰身上，罗切特在之后如法炮制。如此一来，黄金帝国宇宙舰队的众人，只能看着这两架如同玩具一般的战斗机，像是寄生植物一般，牢牢的吸附在旗舰之上，他们根本无法用炮火攻击！
    哈兰在最初的摇晃之后，收到了来自外部战舰的报告，微微眯起了眼睛，单人战斗机吗？看起来，那架战斗机并没有被击落？
    此刻的商平与罗切特，同样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黄金帝国宇宙舰队不可能用炮火攻击他们，另一方面，他们也根本不要想在这些巨舰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商平，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可是，这个计划是你想出来的……”
    “是啊，很成功啊，我们两个人就得到了这种战果，不是应该很骄傲吗？”
    “可是，我们被包围了！”
    “……恩，罗切特，我突然发现，你这句话很经典，我们的确被包围了。”
    “商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凉拌。”
    “你在说哪国语言？”
    “史前地球语。真巧，奥斯汀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罗切特，你和奥斯汀是朋友吗？”
    “……”
    就在此时，旗舰的一侧舱门缓缓开启，商平与罗切特同时一凛，绷紧了神经。
   
    第54章
   
    缪斯星系第四行星马尔斯
    一身戎装的马尔斯宇宙舰队总司令戴维·索斯满面冰霜，刚刚接到消息，驻守在卡农军事要塞的四支舰队，在两个小时前同来自黄金帝国的外星系舰队正面遭遇。
    “马丁，不能这样下去了！”
    戴维·索斯双手猛的拍在了长形的会议桌上，会议室中，马尔斯首席执政官马丁双手交握，沉默的支着下巴不发一语，其他几位刚刚从殖民星系回到马尔斯不久的宇宙舰队指挥官，同样神色凝重，却无法第一时间做出某种决定。他们是军人，他们必须服从，但是，在能够做出决策命令他们的将领失去冷静之时，他们似乎也开始焦躁与迷茫起来。
    这种情况对于马尔斯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
    第七舰队指挥官卡缪站起身，不同于其他战功彪炳的指挥官，卡缪是一位刚刚升任中校，年仅二十九岁的斯文年轻人。只看他淡灰色的短发，和并不十分强壮的身材，完全无法想象，他能够在第七舰队驻守的殖民星系发生暴乱，原舰队指挥官因错误的命令及固执己见丧命之后，一肩担起整支舰队的调动指挥，并且成功将几乎无法控制的暴乱镇压下去。当时，这位担任第七舰队指挥官幕僚的年轻人还只是上尉军衔。
    整个马尔斯宇宙舰队中，哪怕被大多数人敬佩的埃德加上校的晋升速度，也及不上这位年轻人。
    但是，除了第七舰队官兵，其他舰队的军人对这位越级升任指挥官的年轻人并没有太大好感，不只因为卡缪的表现有些投机的色彩在内，更因为他的姓氏是德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