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息野也就不说话了。他一个劲地看着季珩,把不在意别人眼光的季珩看得都有些不自在。
因为那个眼神,季珩把“小心点儿”记得特别深。
但是,他到底要小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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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将侧头看了路息野一眼,他自从上了飞船就没说一句话,一直偏头望着窗外,动也不动。
非常不像那个没事就跟老爸打辨两句的臭小子。
路上将冷不丁问:“看上哪颗星星了?”
“不是星星……”路息野话说出口才觉得要遭,回头就看见那个人精已经挑高了眉。
“不是星星,那就是人了?”
路息野的面部轮廓、眼睛鼻子跟路上将很像,此刻两张有七八分像的俊脸对着,双双似笑非笑,气氛诡谲。
路息野没好气地说:“看舱窗上我的脸呢,怎么?这都不让看?”
路上将不假思索:“那你不如看我,不仅跟你像,还是你的高配。”
“拉倒吧,”路息野说,“您那嘴角不知道被手动提了多少次了,还没扬起来呢?”
虽然路息野大部分跟路上将长得像,但一张柔软微勾的嘴是随了母亲,一定程度上让路息野不那么压迫感外露,不管性格如何,反正显得亲人不少。
小时候路息野见人就笑,没少被夸过嘴长得真好。
“不提这个了啊,”狡猾的成年人一被戳到痛处就喜欢转移话题,“一会儿送你去检查身体,完了之后你妈等着你,跟她说说话吧。”
一场绑架过后留下心理后遗症的不仅仅是路息野自己,还有他的父母。
路上将完全推翻之前给路息野设计的循序渐进的训练过程,饶是给路息野找了顶尖机械师打造身躯也要让他复健、训练,把路息野从固步自封放弃自我的困境中拉出来,他告诉路息野,通过机械可以重新掌握强于他人的力量,就算可能花费无法预估的时间和金钱,他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云岫则更为敏感,她早早感知到路息野的心理问题,一直在为其寻求心理医生,心理医生遭到路息野抵触后自学心理;每次路息野出远门的时候,必须定期给他拨去通讯,听到路息野平平安安的声音才能安心下来。
他们只有也只会有路息野这一个孩子,他们希望路息野能走出来,继续奔着他原先的光明前途去。
“我会的。”路息野说。
他从最开始在漆黑的空间里被歹徒残害时没怨恨父母,未来更不可能怨恨父母。
他知道导致那场行动的根源不在父母也不在自身,而是在混乱的环境。
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的价值,决心一定要改变什么东西。
路息野进了操作室,与其说是身体检查,不如说是身体维修。
他身上所有磨损之处会被拆卸下来,换上崭新的部件,这期间全身的人造神经线会被关闭,什么也感受不到,状似虚无。
这也是路息野最讨厌的。
无能为力、任人摆布、意识活跃、感官虚无……
路息野无法在这种状态下睡去,觉得自己已经只剩下了一团纠纠缠缠的思维,再睡过去那真就毫无存在了。
等到装好一切,路息野摁了摁自己新换的眼睛,神情是其他时刻都没有过的阴郁。
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矜贵且彬彬有礼的,只有给他维修的机械师们从没得到过他一次面无表情之外的神情。
路息野走出去,果不其然看到母亲正坐在等候区担忧地望着这边,看见他,站起来温声让他过去。
云岫外表上是个非常温婉的女人,只有见过她唇枪舌战的人才能发现她状似柔弱身躯之下潜藏着的柔韧而又强盛蓬勃的力量。
路息野的时间很赶,一会儿就要回到学校,于是坐到她旁边,轻轻倚靠着母亲柔软的肩膀,露出个笑:“妈妈。”
云岫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应了一声,温柔平和,她把自己全部的柔软都给了家庭。
“学校生活怎么样?”
“很不错,教学质量很好,风气不错,考试都能应付。”
“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有,特别有趣的小朋友,你还记得之前网教中心我那个同桌吗?就是他,居然还能重新遇到……”
云岫安安静静地听着,嘴角勾起,像是天生的,也像是被路息野说的话引笑的。
等路息野絮絮叨叨说完,她才轻轻开口:“那这个小同学,是仿生人吗?”
路息野睁开了眼,跟云岫温柔的眼眸对视。
“别太激动,息野。我知道你根本不想透露什么,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但是我猜到了你行为的动机。”她揉了揉路息野的头,“你告诉妈妈,妈妈会跟你一起想办法……不要老想着自己解决所有事,跟你爸爸一个样。”
“我没法给你太多保证,但我可以说,联邦对仿生人的态度正在改变。”
路息野感觉头脑轻飘飘的,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走上一条布满荆棘困难无比的路径,却突然发现这条路平坦安宁……
他还是说:“对不起,我做事还是欠考虑了,下次不会这样。”
云岫更加心疼这个孩子了,她轻叹:“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爸爸妈妈可以信任,才会这样对我们说的。你甚至引了好几篇仿生人论文……没关系,可以跟我说更多他的事吗?”
路息野顿了顿:“我得问一下他的意见。”
他还得为自己想当然的不稳妥行为道歉。
云岫说:“那有没有暂时不用问他的意见的,比较普通的东西?”
路息野思考了一下:“嗯,有,就是我喜欢他……”
云岫:“啊?”
第43章 勇者爱上了魔王
路息野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 就见云岫伸出纤长五指,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眼里涌上一层潮湿的水雾, 竟是要哭了。
“妈妈……你怎么了?”
路息野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任是硬汉也看不了妈妈在自己眼前流泪, 更何况他还只是个成年没过一年的孩子。
眼泪还在云岫眼里酝酿未成型,没办法擦去,他只好低下头, 把自己跟矮上许多的妈妈维持在同一个水平面, 轻轻往云岫的眼眶里吹气, 想要把那层水雾吹干。
云岫被这笨拙的安慰方法逗得破涕为笑,捏着路息野的耳廓把人小力道揪开, 手指从耳朵边沿滑到路息野已经初现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优越的脸部线条, 最后又怜爱地揉了揉路息野的头。
自己的孩子只走了这么大半年,五官就又长开不少, 更成熟,也更吸引人了。
“妈妈还以为你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呢。”
母亲对孩子的感应是天生的。
路息野看人时的抵触、动作里的不喜、处在人群里的厌倦,她都看在眼里。
云岫没办法把他带出来, 也不能把他带出来, 父母和孩子彼此相爱, 但他们不可能永远陪着路息野。
云岫和路上将的生命进程走了半程, 但路息野才刚刚起了个头。只自私自我地把这个孩子的情感牵系在他们身上,等父母离开之后,路息野要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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