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一百岁(65)

　　清欢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打电话给陈梓然，让他帮自己请假的事，可是陈梓然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只好发短信告诉他——他只是告知自己请假的事，并没有说明自己要去哪里，因为他也不想陈梓然兴起追过来……只是没想到追过来的是龙肇。而陈梓然在那之后也都没有联系清欢，整整一天时间……
　　他早该想到的。以陈梓然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平静呢，除非……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清欢看着一身病号服背对着自己安静地立在落地窗前的陈梓然——那么孤独的背影，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事实上，他已经孤独了太久了，而现在又……
　　清欢慢慢走过去，“陈梓然。”
　　陈梓然一怔，回过头来——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上面隐隐映出红色的鲜血，脸上也有好几处伤痕，而目光幽深如古井：“你来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清欢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干巴巴的。
　　陈梓然碰了碰自己头上的绷带，摇头：“没什么，小伤而已。”
　　清欢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我来的时候……买了一些品相不错的水果，你要不要……吃一些？”清欢真的不怎么擅长安慰别人。
　　“我现在不想吃。”陈梓然转过身去，仍旧望着窗外。
　　清欢站在他身旁——外面不远处是一片草坪，一群小孩在那玩耍。
　　“生生死死，其实这种事，你我都经历过许多了……”清欢缓缓道：“人始终逃不过死劫，你还活着，而他们死了，是因为他们这一世的寿命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那天晚上，陈家一家三口从外面回来，遭遇了车祸，陈爸爸和陈妈妈当场死亡，而陈梓然却活了下来。
　　“他们很疼这个儿子。”陈梓然语气平静：“我不过是多看了一眼那个电影海报，他们就一定要一家人一起去看电影首映，明明一个忙得每天很晚睡，一个还生着病发着低烧，都要陪儿子……”
　　“他们……”清欢咽了咽口水：“他们其实也只是普通的父母……”疼爱儿子的父母。
　　陈梓然继续道：“明明有察觉到什么，却都小心翼翼地遮掩着，什么都不说，半夜抱在一起哭成那样，第二天早上还是起来给所谓的儿子做早饭，还笑得那么温柔……”
　　他们知道……清欢心里一惊——是啊，作为父母，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了解呢……
　　“扮演着最称职的父母角色，竭尽所能对儿子好，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所有的付出都不求回报……即使……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用自己的躯体去保护这个‘儿子’……”陈梓然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喉咙间似乎有了异物：“你知道，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清欢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陈梓然。
　　“……她说，希望我能平安健康地活下去，以这副身体……”
　　在那场车祸中，前面卡车上的钢管一根穿透了陈爸爸的身体，而另一根也几乎穿过压在陈梓然身上的陈妈妈的肩胛骨……警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这对中年夫妇一个在前座，一个在后座，却以诡异的姿势紧紧握着手，而被女人压在身下的男孩却因为头部的伤昏迷过去……父母，儿子，两死一伤，可是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们一家人却仍旧是抱着最大的爱意……
　　清欢想到那对总是笑着的夫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为了自己的儿子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以至于后来从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感激不尽和热情招待——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再普通不过的父母，可是这“普通”却也是最让人动容的……
　　而对于眼前的陈梓然，曾经的汤麒蔚来说，这些却是他不曾经历过的，那个时代，那个家庭出身，注定了他与普通无缘，半个多世纪的孤鬼生活，更是让他习惯了寂寞和孤独，突然有两个以他“父母”身份的人那么关心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他真的可能无动于衷吗？……
　　“我本来想，以陈梓然的身份来照顾他的父母，回报他们的……”陈梓然自嘲地一笑：“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我白用了人家的身体。”
　　清欢说：“对于他们来说，如果陈梓然真的完完全全死了，他们会伤心欲绝，可是你给了他们希望，他们是真的把你当做儿子，当做家人的。就像她说的，让你平安健康地活下去，这样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了。”
　　“是吗……”陈梓然目光幽深。
　　清欢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陈梓然顿了下，握紧了他的手……
　　“会好的。”清欢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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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黎和陈梓然，清欢分身乏术。
　　“既然这样，就由我带着钟黎去找紫麒麟吧。”电话里，龙肇如是说。
　　“你？”清欢怀疑。
　　“当然是我，要不然你觉得谁比较合适？”龙肇道：“别说一般的人类，即便是你，你确定你能找到紫麒麟并让他乖乖听话吗？”
　　“我……”之前自己下水就是靠的龙肇的避水珠，而那紫麒麟又十分诡诈，能够镇压住他的只有龙肇。
　　“还是你怕我对那位小朋友怎么样？”龙肇语气懒洋洋的。
　　“我不是……”
　　龙肇再次打断他：“你的事还真不少，这边一个小朋友还没解决呢，那里一个小朋友又出事了……或者，你让我来陪你那位小朋友？”
　　让龙肇陪陈梓然？清欢想到那个画面真是……无法想象……算了……
　　“那好，我把钟黎交给你，”清欢道：“我希望你能帮忙把契约解除掉，就算失败了，也要把钟黎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知道了……”龙肇轻笑，“记得，算是你欠我一次。”
　　龙肇压低的声音好似就在清欢耳旁，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说：“等办成了再说。”
　　挂了电话以后，清欢又有些后悔了——把钟黎交给龙肇？没问题……吧？钟黎那边会乖乖顺从吗？而龙肇他那反复无常的性子……
　　钟黎和陈梓然孰轻孰重……眼下的情形，清欢倒不好选择。
　　之所以他不放心陈梓然，并不只是因为陈梓然伤未痊愈，时好时坏的关系，还有就是因为……
　　“不让进？为什么不让进？！”吵吵嚷嚷的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在走廊尽头高级病房的外面，几个人对着拦住他们的护士大吼大叫——“里面躺着的是我的侄子，我们进去看他，为什么不让进？你什么人啊，小心我去投诉……”
　　还有就是因为这个。
　　清欢叹口气，收起电话，快步往那边走过去。
　　“这里是医院。”清欢站在他们面前，身形笔直，面容清冷：“陈梓然在里面休息，请不要打扰他，也不要打扰其他的病人。”
　　“你是什么人？”另一个穿着套装，浓妆艳抹的女人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清欢——她是陈梓然的姑姑陈雪雯。
　　“我是陈梓然的同学，我叫白清欢。”
　　“同学？”刚才声音最大的中年男人，也就是陈梓然的叔叔陈辅武皱眉道：“这是我们陈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就是，小孩子快回家写作业去。”这是陈梓然的婶婶，陈辅武的妻子郭箐。
　　清欢刚要开口，那病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陈梓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冷冽的目光扫了一圈——
　　“吵什么吵？”
　　陈梓然的眼神凌厉，威势十足，他那几个嚣张的长辈竟都住口了——


第99章 亲戚
　　清欢冷眼看着那几个所谓的亲戚，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对陈梓然嘘寒问暖，各种昂贵的礼品送上来。可是第二次来拿过来的就是各种文件了——重点就是——
　　遗产。
　　陈家有多少财产？肯定是不少的。陈爸爸做的是文化产业，因为性格和理念的关系，重视的是艺术和口碑，经济效益倒不是那么追求了，尽管如此，陈家的财产也不容小觑，光是各地的分公司就有三十余家，公司产值也是稳步上涨，加上市政府对文化产业的支持，前景是很被看好的。而个人资产方面，陈家的不动产市内就有好几处，另外还有家里的车和古董，银行的存款……
　　而这个时候，陈爸爸和陈妈妈车祸去世了，唯一的儿子还是个高中在读的学生……他们家的亲戚这个时候冒出来倒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不过……他们想错了，或许以前的陈梓然还可以让他们拿捏一下，可是现在的陈梓然……
　　陈梓然靠在床上，翻了翻手上的文件然后随意地扔在了一旁：“我头疼，那么多字看得更晕了，你们直接说吧，想要干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不过他就是装傻。
　　“小然啊。”陈雪雯端着亲切的笑容在床边坐下，想要伸手去摸陈梓然头上的纱布，却因为陈梓然一个扫射过来的眼神硬生生地收回了手，只是嘴里道：“真是可怜啊，阿文和秀儿没了，你还把脑袋给伤了……”阿文是陈梓然的爸爸陈辅文，秀儿就是他的妈妈李秀秀。
　　“这伤在脑袋上可不是小伤，”陈辅武马上说：“国内的医疗设备和医生都不行，我看还是去国外检查，在那养伤的好。”
　　“对对，”郭菁附和着：“小然你去那边养伤，也不用担心学业，我们帮你联系最好的学校，在那儿上学蛮好。”
　　“是啊，”陈雪雯说：“国外的教育质量好，你看看蓉蓉和易易，他们就在国外上学，人家讲究的都是素质教育……”蓉蓉是她的女儿，易易是陈辅武和郭菁的儿子，他们一个在英国，一个在美国。
　　“听说易易上个月和人赛车被警察抓了还验出了冰毒，”陈梓然语气平稳，“还有蓉蓉，上次堕胎的钱不够还打电话要钱，这是第几次了？”
　　那三个人集体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都怪蓉蓉和易易不争气，”陈辅武硬着头皮开口：“他们交到了坏朋友的关系……”
　　“对，我们都已经好好管教过他们了。”陈雪雯说：“小然你不一样，我们给你安排最好的学校，还有房子也帮你看好了，你只要到时候搬进去就好。”
　　“是啊，那房子是临湖的，很漂亮的。”郭菁补充道。
　　陈梓然嘴角掀了掀：“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那还来征询我的意见？我可不记得我已经同意出国了。”还不是因为以为自己好糊弄。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还会乖乖叫姑姑叔叔婶婶的小孩已经变了，如今对上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他们就一阵心虚，许多原本编好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如果我出了国，那我家里怎么办？还有我爸爸的公司？”陈梓然定定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