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抒白到得早,琼楼二楼的包房里,只有陆医生在。
由于不确定包房里是否有录音、监听设备,乔抒白和陆医生不痛不痒地聊着天气,等了没多久,何褚带着曾茂、廖远山到了。
曾茂看起来太过意气风发,乔抒白立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觉得何褚或许又要将自己的业务划分出去。
吃了一会儿,乔抒白才知道,这次聚会竟是曾茂向何褚提议的。
曾茂说乔抒白在新教民区受了难,现在身体养好了,于情于理,得给他开个慰问会。
话虽如此,何褚并不体谅乔抒白有没有完全康复,自己喝得来了劲,也逼着乔抒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言语间不断逼迫着乔抒白,催他再和展警督走近点,否则留着乔抒白没一点用,倒不如找个强壮能打架的,兴许还能像以前曾茂那样,和新教民区的陈霖来个硬碰硬。
乔抒白只知道陈霖找人暗杀曾茂,倒没听说过曾茂和他们的渊源,不过话题很快又被好心的廖远山带到别处,何褚满意地听廖远山细数九月的入账,没再为难乔抒白。
喝得晕头转向,回到车里,乔抒白翻找半天,发现自己从劳森那儿拿的解酒片吃完了。
乔抒白吃别的解酒片都没什么用处,宵禁也快开始,只好设置了行车终点,靠在椅背上小憩了一会儿。
他今晚有事,不回家,去私人影院找老板娘。
乔抒白晃晃悠悠地进门,外头的宵禁广播恰好播起来。
老板娘从内室走出来,瞧见乔抒白步子不稳、一身酒气的样子,鼻子都皱了起来,手在空气里挥:“怎么喝这么多?”
乔抒白话都说不清楚,左转去厕所,先吐了一通,简直把胃都呕出来,头脑才清爽些,在洗手池漱了口走出去,影院的门已经关上了。
头顶的吊灯泛着熟悉的粉紫色的光,室内香氛的气味,让乔抒白感觉熟悉和安全。
老板娘站在收银台边,把手里冒着热气的水杯递给他。
乔抒白接过水,说谢谢,发现自己声音都喑哑着,难听极了。
喝了半杯水,乔抒白问:“东西呢?”
“楼上,你以前的房间里,”老板娘低声说,“其他客房都满了……摆得有点挤,我叫了金金来帮忙,好不容易搬上去的。”
乔抒白愣了愣:“你等我回来搬嘛。”
老板娘笑了:“你看你现在这样,要怎么搬。”
“对了,你叫我送的请柬,我也帮你发过去了,我给了展警督的助理,但是她说得先给竞选办公室评估。”她说的是电影院开业的观影邀请函。
乔抒白在何褚手下干活,不好出面置产,因此明面上的事,都是老板娘在办。
影院开业举办几场小型的仪式和试观影。乔抒白便想给展警督也发一份邀请函。
摩区没有像样的公众电影院,这是头一所,很稀奇,不少摩区的富商政都应允前来,连何褚都要抽空来两场。就算展警督来,应该也不会有失体面。
“我知道了,你和金金都辛苦了。”酒精放大情绪,乔抒白有种做了老板的感觉,心里五味杂陈,决定发表几句对老板娘的感谢,刚站直,就被老她往楼上赶,叫他办完事赶紧下来洗澡:“真是臭死了。”
东倒西歪地走进他住了很多次的房间,打开顶灯,地上并排放着两个长条形的大箱子。
乔抒白跪在地上,从包里拿出安德烈给他准备好的工具盒,刚刚打开,摆在一边的手机屏亮了起来。乔抒白放下盒子,拿起来看,是展慎之的信息:【宵禁了,还没回家?】
乔抒白脑袋钝钝的,不知道为什么给展慎之发:【今天住在老板娘这里。】
隔了几秒,展慎之突然拨了视频过来,乔抒白愣愣地接了。
手机里的展慎之还在办公室里,制服穿得规整,看见乔抒白,立刻皱起了眉头,问他:“你喝酒了?”
“嗯,”乔抒白承认,“跟何总吃饭嘛。”
“喝了多少?”
“我忘记了。”
“为什么不回家?”
“啊……”乔抒白被问到不能回答的问题,醒了少许,敏锐地发现展慎之看上去越来越不高兴,站起来,手捧着手机,给他看所处的房间,讨好地问:“展哥,你记不记得这里?”
展慎之淡淡地看着镜头,说记不清,乔抒白便装作委屈地说:“怎么这也忘记了,我们以前总在这里幽会呢。”
“是吗?”展慎之微微一愣。
他像想了会儿,说:“是星星俱乐部附近的私人影院吗?”
“就是这个,”乔抒白情之所至,酒性大发,晕陶陶地瞎编,“其实我们第一次也在这里发生的。”
展慎之听了,眼神却闪过一丝不确定:“第一次?”他微微一顿,说:“我还以为是在摩墨斯酒店。”
乔抒白脑中瞬间空白了,酒气都清空大半,嘴巴张了张,下意识找补:“是第一次的,表白。”
“你记起来什么了吗?”他又有些呆滞地,问展慎之。
“很少,”展慎之对他说,“我只记得我在俱乐部后台点了你,你被注射了药,然后抱着我。”
乔抒白点点头,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展慎之那边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
展慎之没避开乔抒白,直接接起来,那头助理不知说了什么,展慎之便说:“让他进来。”
过了几秒,办公室门被人敲开,展慎之把手机放在旁边,乔抒白可以看见他的半张脸和肩章。
展慎之的神情变得严肃而冷淡,跟和乔抒白独处时不太相同了。
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响起来:“展警督,这是明后天的行程,您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
展慎之接过一份行程单,垂眼认真看着,又指了指其中一项,问:“摩区观影是什么?”
“是一家摩区新开的公众电影院,送来开业观影请帖,”那声音解释,“竞选团队认为可以增加市民对您与民同乐的印象。”
乔抒白耳朵都竖起来,心里高兴又满足,刚打算在行程核对完后得意地对展慎之介绍,这是他开的电影院,便听到展慎之说:“这项删除吧。”
展慎之漠然地评价:“这种娱乐行程没有意义。”而后便从行程单上把它划去了。
乔抒白愣愣地看着展慎之,全身因为掺入酒精而沸腾的血都冷却下来,他感到无地自容,卑怯,难以启齿的羞恼。
怔愣间,那名青年离开了展慎之的办公室,展慎之重新拿起手机,看着他,忽然问:“耳朵怎么红了?”
“喝醉了就是这样的,”乔抒白装也快装不下去,勉强地对展慎之笑了笑,“展哥,我想睡了。”
挂了电话,房间静得让乔抒白难以忍受。
但展慎之也没有错,他只是不知道而已,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乔抒白一开始就该清楚。什么都可以生气,但是至少这次没必要,也不应该。
乔抒白紧紧攥着手机,不让自己去想方才的屈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蹲下身,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他用除胶剂溶解了再生纸壳,戴上手套,解开包装指纹锁,劳工体运输箱的透明盖露出来,透过灰色的玻璃,乔抒白看见了泡在营养剂里,用陈霖的基因组定制的替身。
陈霖比他高不了多少,裸身泡在水中。
乔抒白敲敲玻璃,里头的人一动不动。
他或是它闭着眼睛,狭长的眼裂,尖窄的鼻梁,苍白的,被泡得发涨的皮肤。
乔抒白在开箱屏幕上做了劳工体主人认证,移开玻璃,闻到了营养剂的蛋白腥味。
由于仍未启动,劳工体还在睡眠状态。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让安德烈在黑市买来的监视仪注射器,有些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将注射器紧紧按在箱里那具躯体的喉结处,镶入皮肤。
躯体仿佛也会感到疼痛,微微一震。
乔抒白取出了枪,又盖上盖子,连接安德烈给他的修改器,给运输箱覆盖上一份假的主人认证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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