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下到一半,客厅里孤零零坐在桌边的人像是很久都没动弹过一样,听见动静后才缓慢地回了头。
对上那张脸之后,叶尧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
眼前视线模糊不清,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看不清东西了。
身体好重,双腿撑不住自己的体重,好似被拔了电池的娃娃,叶尧骤然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阿尧!”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谢北望慌张惊愕的神色,从楼下几乎是一瞬间就移到了自己面前,接住了他软绵绵的身体。
你果然……
话说不出来,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谢桑言在叶尧即将摔下楼的时候稳稳接住了他,可晚了一步,怀里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已经没了意识,甚至连胸膛都不再起伏。
他听不到叶尧的心跳声了。
谢桑言托着叶尧的后脑,掌心下有什么东西在轻微起伏着,叶尧脖颈上爆出了一缕又一缕的凸起青筋,里头有一根正在蠕动。
谢桑言怒不可遏,手掌覆在叶尧脖颈处,那根蠕动的青筋像是找不到退路,只得咬开了叶尧脖颈上的皮肤钻了出来,刚冒出一个头,被谢桑言一把扯住揪了出来。
长状物在他手心越变越大,凝成了一条光滑无鳞的双头银蛇,蛇口大张着冲谢桑言而来,却反被谢桑言用匕首死死将它的脑袋钉穿在地板上,银蛇挣动两下没了声息,蛇尾软软耷拉在叶尧的脖子上。
“沉月!”
谢桑言大吼,沉月听到声音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都不用谢桑言说话,沉月一看到现在这场景就全明白了,她狠狠踢了一脚地上死去的银蛇,蹙眉不满:“怎么又是那家伙,真是狗皮膏药成精了!”她蹲在叶尧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脖子,又伏在他心口听心跳,须臾,直起身说道:“不行,叫不醒,得回去一趟。”
沉月道:“我去吧,你守着他。”
“不,”谢桑言拦住她,目眦尽裂:“我去。”
.
吵醒叶尧的,是嘹亮尖锐的乐声。
像是,唢呐。
倏地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的头上,是薄薄的红纱,他能透过这层并不算厚重的纱看到外界,只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他身处一个小小的车厢之中,不知为何被摆成了端坐的姿势,他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
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只有那响彻在周遭无孔不入的唢呐声。
很快,他坐着的东西停下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隔着红纱,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了他面前,是个男人。他似乎居高临下打量了叶尧很久,半晌,抬手猛地掀开了叶尧面前的遮挡物。
叶尧能看见东西之后,才发现男人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个红盖头!他坐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车厢,而是轿厢,这是一个缠满了红绸的大红花轿!
“唔……近看也还行,没想到他眼光还不错。”
男人摩挲着下巴轻声道。
他很陌生,叶尧完全不认识,急忙问:“你是谁?”
男人挑眉一笑:“我是谁?”他弯腰进来,牵住了叶尧的手,暧昧地调笑道:“我是你的新郎官呀。”
叶尧被他牵出了轿子,身上穿着的古旧嫁衣险些把他绊个跟头,脑袋也很重,他看不到自己戴了个什么东西,余光中只能看到自己头上晃荡的珠翠。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叶尧惊疑不定,可他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任着男人把他一步步牵走。
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很黑,一眼望不到尽头,他被男人牵引着,沿着一条窄窄的道路往前走。涂着诡异腮红的纸人在前方吹着唢呐引路,道路两边挤满了看不清面孔的绰绰人影,它们挥舞着长手长脚似乎在喊叫,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男人牵着他,和他一起来到了一处古宅,宅子像极了叶尧只在电影中看到的闹鬼古宅,大堂上点着零星几根红烛,点点烛火无风自动,连那个大红喜字都泛着阴冷的光。
这场景当场就快把叶尧腿吓软了。
叶尧心里翻江倒海,男人伸手托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怎么了?害怕呀?来,抱抱就不怕了。”
叶尧被他一摸,恨不得当场死过去。
“你究竟是谁!你想干什么!”
叶尧见状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根本就不在现实世界里头。是梦吗?他是在做梦吗?那他要怎么才能醒?!
男人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他拉到大堂中间站定,理所当然道:“这么明显,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要和你结婚啊。”
“来,咱们拜天地了。”
这是哪里来的鬼东西!
叶尧脸都要气白了,红绸被强行塞到手里,另一端被男人紧紧握着,叶尧斥道:“我不要!”
“怎么能不要呢?”男人脸皮异常的厚:“我看上你了,和我结婚不好吗?”
“不好!”
可叶尧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被强行按头拜了一拜,起身时,眼睛都红了。男人见他要哭了更开心了,“好了,再来拜高堂。”
叶尧努力想挣扎夺回身体的使用权,但怎么都没有用,惊惶无措之际,他无意瞥见了面前桌案上放着的东西。
那不是牌位,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他认识。
是边贺!
叶尧如坠冰窖,他牙齿打颤,震惊下激出了勇气,问:“边贺是你什么人?”
男人被他这话逗笑了:“咱们现在拜的是高堂,你说他是我什么人?”
叶尧不敢置信:“你是他儿子?”
“唔,准确点来说,”边无庭道:“我是他收养的,应该说是义子。”
叶尧还是浑浑噩噩,问:“边贺他……他死了?”
边无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认识我父亲?”
对边贺的恨意和厌恶涌上心头,对面前这个人也更加嫌弃,叶尧怒骂:“他是人渣!”
谁知边无庭不怒反笑,捧腹笑了好一会儿,道:“是啊,你说得对。我这个父亲,当时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甘稳于现状的野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就是这样的他,让我佩服,让我敬仰!我曾发誓,要和他成为一样的人。”
“他当初在那么多孩子里偏偏选中我,大概也是看中了我和他身上同类的气息。”
边无庭对他的父亲有着病态般的尊敬和崇拜,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都好似在发光。
他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什么东西都要抢,不然好东西都会被一扫而光,根本轮不到他。所以他很佩服边贺这种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能力,于是他跟在边贺身后,邯郸匍匐,学着他的动作,学着他的一切,他把他的父亲当做是指路明灯,
可就是这样本该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父亲……
边无庭握紧了拳头,毫无征兆地变脸怒吼:
“就为了一个死人!他变得疯疯癫癫!他一夕之间从神坛上摔落,不想再爬上山峰登顶了?这怎么可以!区区一个死人而已……”
“怎么可以阻拦他的道路!”
叶尧脚底下踩着的薄冰摇摇欲坠,他好似下一秒就要掉进深渊,他意识到接下来他可能会听到让他五内俱焚的真相。
“死人……什么死人?”
边无庭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和他对视,半晌,他笑了,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道:“话说太多误了吉时,等到咱们洞房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
叶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按住了后脑,眼见就要这么被按着拜了时,桎梏他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是他身边的人被撞飞了。
边无庭重重砸在桌案上,边贺的照片被他压在身下摔碎了。砸飞边无庭的是一个面如土色的高个青年,他浑身是血,虽然还能动,但也是强弩之末了,一只蚂蚁都能绊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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