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离看了他一眼,说:“大概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比起解答叶澜舟的疑问,他现在更关注该怎么离开这个幻境。
但叶澜舟很在意这个问题,他差点直接问楚辰离是不是跟天灾有关系,最后的理智叫他不要那么尖锐。
“应辰基地的人说你跟天灾有关系。”叶澜舟说道。
“嗯。”楚辰离淡淡地应了一声,问,“你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吗?”
叶澜舟摇头,心却跟着沉下去。
在他看来,楚辰离这个回答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于是他紧跟着又问:“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那些事?”
楚辰离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
叶澜舟一时哑然,那时候年纪轻轻的大学生,怎么会想到身边孤零零的搭档会有那样的过往。
“这么重要的事……”
“那样的事,”楚辰离与他同时开口,“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解决不了麻烦,拯救不了世界。
连很多人的命都救不了。
那原本也不是他的责任,而是另一波人的。
楚辰离并不擅长于讲述自己的过往,但触及到叶澜舟越发复杂的眼神时,他怔愣了一下,不由失笑:“你怀疑是我引发的天灾?”
叶澜舟辩解说:“没有。”
但他不自觉闪躲的眼神已经说明他真实的想法没有差到哪里去——无论是认为楚辰离与天灾有关也好,还是觉得他瞒而不告是心里有鬼也罢,他心底是觉得楚辰离做错了的。
最轻的情绪也能叫做失望。
楚辰离意外于自己竟还能轻易地分辨出叶澜舟情绪的变化,但原本不介意说出口的解释又尽数咽回去。
他其实并不恨叶澜舟,眷恋着过去旧影的同时还有几分爱屋及乌。
如果叶澜舟在他面前遇到危险,楚辰离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他。
只不过如今这个叶澜舟的优先级是排在队友之后的,但也在很多陌生人之前。
心平气和的谈话当然更不会是什么问题。
刚刚离开南洲基地的时候,楚辰离也想象过万一未来他们再度相遇,或许还有机会退到普通朋友的关系,见面问候寒暄两句,道别擦肩而过之后找到各自更亲近的人,或许还会稍稍感慨怀念一下过去。
这便够了。
但此时此刻,楚辰离才突然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也并不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楚辰离忽的感到意兴阑珊,在那一瞬间就失了所有再开口的欲|望。
好在随着幻境内的震颤坍塌,他看见了幻境的裂痕。
那里通常是幻境的出入口。
楚辰离在离开之前顿了顿脚步,侧过头,最后看了眼叶澜舟,低声说:“从这里离开之后……祝你能好好活下去。”
这就是他最后对叶澜舟的祝福了。
“至于我们之间,就这样吧。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但幻境坍塌带来的巨响陡然间在叶澜舟的耳边炸开,轻易地吞没了楚辰离的声音。
叶澜舟只看得到他转身前最后一个习惯性的笑。
就像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样,万事万物仅仅从眼膜的倒影中飘过,不留一点痕迹,却又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样,孤寂寥落又掺着几分苦涩。
但楚辰离还会露出那样受伤一样的神情吗?
叶澜舟总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但此刻也无法再去深究,楚辰离的身影隐没在裂缝之后,脚下的震颤越发明显,他不再多想,连忙冲向那条裂缝。
他想要活着回去。
踏出幻境的刹那,他一脚踩空,漆黑的深渊看不到底,身体失重浮空,然后坠落……
叶澜舟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这样近乎窒息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忽的感觉到眼前一花。
刺眼的白光照在眼前,他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皮,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能够重新掌控自己的四肢,也开始能够呼吸,便又按住喉咙,开始大口的喘气。
整个人趴在地上,活像是一条搁浅缺氧的鱼。
“你没事吧?”旁边传来或担忧或警惕的声音。
“这个人怎么突然从这里冒出来的?”
“会不会是应辰基地的人?”
“我没见过他。”
手电筒的光在叶澜舟的眼皮子底下晃了两圈,终于拿远了一些,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年轻男人蹲在他的面前,打量了他片刻,还算关心地问:“你现在好点了吗?要喝水吗?”
叶澜舟费力地摇了摇头。
他被灯光晃得眼花,但耳朵没聋,听得出面前这一群人对应辰基地的警惕与畏惧,为免自己被他们当成敌人一起清理掉,他还是尽快地强撑起精神,撇清与应辰基地的关系。
“我是叶澜舟,是南洲基地的。”
“真的?”
“我原本是接了中央基地的委托,跟队友一起来解救应辰基地的实验体的……”
“叶队?”远处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叶澜舟的话,“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来救我们的吗?”
南洲基地那几人看到叶澜舟先是一喜,随后看到他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才反应过来,叶澜舟的状态显然没好到哪里去。
叶澜舟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队友的作证,周围那些人也相继放下了敌意,反倒跟着问候关切了几句。
叶澜舟本该安下心,却莫名感觉到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凉意。
然而抬头去看,却也只看到最开始就主动来关切慰问他的那个年轻人,脸上仍然挂着和善的笑容。
撞上叶澜舟的目光,他也没有躲闪,反倒笑了笑,说:“原来是叶队长。久仰大名了。”
听起来好像是应和崇拜者的语气,配合着脸上温和的笑意,却总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违和感。
叶澜舟觉得自己大概是神经太过敏感,强行压下那点狼狈带来的尴尬,清了清嗓子,尽力维持着声音的稳定。
“谢谢。”叶澜舟说道,“对了,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
年轻人微微扬了下眉,回答道:“我叫方洗羽。”
……
漆黑的通道尽头,连接着一片开阔的平地。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黑色岩石表面,仰头是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才叫人不至于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中心慌到抓狂。
穆言深拉着楚辰离的手腕,将将把人从幻境之中拉回来,他不敢再松手。
幻境破碎之后,脚下仿佛活过来的石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当力量散发出去一部分之后,它会暂时回归到平稳的状态。”楚辰离说道,“不过现在的话,大概稳定不了太久。”
“哥。”穆言深很少这么叫他。
楚辰离微微顿了顿,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那天夜里,我梦见陨石坠落的场景。大概就是这种微妙的不详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然后……”
穆言深握着他的手愈发的用力,须臾又觉察到这一点,放松了力道,愧疚性地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被按住的地方。
虽然那里连一点红印都没有掐出来。
楚辰离没有理会他隐晦的劝阻,慢慢接着后面的话:“——天灾就降临了。”
不再是传闻当中区域性的灾难,感染源好像遍布了全世界,就连埋在地底深处的小块碎石也开始散发起不详的气息。
预言中真正的灾难便那样突兀地降临了。
“或许是因为世代离那块最大的石头太近了,我们那个地方有时候会出现类似预知的能力,偶尔能够看见未来发生的事,通常只是一个零碎的画面,还有一些微妙的预感。但也仅限于此了。”
天灾必然会降临。
这是他有意识以来便隐约预感到的事,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至那个清晨,困扰了他十几年的不安感终于化为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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