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好像不喜人靠近,但他既与许仙尊是一起的,那么他们两人无差。
而且,这一次,的确是许仙尊的功劳最大。
众人躬身一拜,看那许仙尊高束长发,束腰蓝衣,手持长剑,眉目飞扬,显几分傲然之态。
君若时于人群中叩首,他又想起当初魔渊之上,师尊原也是这般张扬与骄傲,只是这番神气却被打杀。
时隔数月,他再一次有了傲然之色。
但也多了几分沉淀的坚毅,而清亮眼眸中,也有些许柔和……在看着圣君时。
是的,众人在向他行礼,而他在看着圣君。
他的身边被人们围着,他透过喧嚣的人群,在那些赞美之词中,看着前方静静而立的人。
他向那人走去,众人便自行让出了路,这嘈杂的赞美之声他没听见,他走到江暮面前:“我觉得我今日表现得……还行吧?”
江暮莞尔笑了一下:“你很棒。”
他的眸色瞬间亮了起来。
欢笑的众人回程,一大群人,也不着急了,不御剑踏风,只慢悠悠往回走,沿路抓来几朵柳絮,也采那飘来的柳叶吹上悠扬曲调。
只是回到营地,笑意皆止,大家齐齐愣住。
怎么……出门一趟,营地被拆了?
满眼断瓦残垣,庭柱楼梯都碎了,门板桌椅倒了一地。
“谁啊这是,敢闯我们营地里来,看我不弄死他!”有人掐腰道。
“我拆的。”江暮淡淡回应。
那人掐在腰上的手飞快地放下了,笑呵呵道:“拆得好,非常好,我们本来就要走了,不用我们自己销毁了。”
“对对对,圣君真是想到我们前面去了。”他们齐齐竖起大拇指。
江暮面无表情,转过了身。
许千阑轻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
“真的?”
“嗯。”
许千阑还是有点担心他,从旁扶着,而又想起一事,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现在准备去哪里,要回水天之幕了吗?”
江暮微蹙眉,转头看他。
“戍望已经打败了,你大概……”大概不会留下了吧,他心道。
江暮面上闪过一丝寒意:“你是不是忘了,我来修界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戍望,是为了封存的次数。”
许千阑猛一抬头,哦,是啊。
师叔嘴上说着不帮,但从打退入侵微明宗的魔物,到告知消除亡灵之法,再到为他们布瞬移阵,而后又亲自赶来古战场,数次相救,他其实一直在帮着他们。
因屡次相助,许千阑几乎要忘记了,师叔也确实说过,戍望之事与他无关,他只为了次数而来。
“次数完成了吗?”江暮问。
“还有三十二次。”许千阑小声道,左右看看,脸色又红了几许。
“没完成,我走什么。”
许千阑心中一轻,有几分庆幸,然而也有些许抱怨,难道真的次数完成他就走了啊。
他抿抿嘴,暗下决心,等回到微明宗,帮着小君将宗门好好修整一下,再之后,这修界也好,微明宗也好,他就不再过问了。
然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你一起去。
第125章 飞花
圣君不提要走的事儿, 众人欣喜非常,修界有仙人庇护,何等荣幸。
一路往回去, 沿途看那些曾经被魔物围困的各处,魔物都已消散, 世间恢复了清明, 人间修界皆是一片祥和。
回到微明宗, 护山大阵已自行收回。
有人提议着:“消除戍望许仙尊立大功,咱们要不要给仙尊办个庆功宴啊?”
此话一出, 四周皆沉寂, 纳闷地看着他,还办庆功宴呢, 别了吧。
许千阑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他现在听到庆功宴三个字都觉得身上疼。
那说话之人也想起来之前就是庆功宴上出事的,捂捂嘴, 不办不办,这不能办。
其他宗门的修者们随后告辞,他们要回去修整自己门派, 本门的修者们也各自回自己住处,大家也都需要休息。
许千阑与江暮一并走,走在那浮桥边,踏上浮桥是流霜殿,从旁边的岔路走是月眠殿,他的脚点来点去,刚往岔路上探了一下, 忽觉身边凌厉目光:“你要去哪儿?”
他暗暗一笑, 跟人一并踏上浮桥。
只是进门前, 他眉一蹙:“里面是个大头娃娃?”
“不必客气。”里面听到说话声就会回应, 但只会这几句。
江暮:“……”
许千阑冷哼一声,一脚踹开门,见桌边坐着一人,俨然是师叔的模样,只是神情木讷。
江暮手指抬了抬,那桌边人恢复本来样貌,一个白色布条扎制的娃娃,方伯浇水很勤快,这才没多久,那头上已经长了不少花花草草,像是炸毛的头发,配着龇牙咧嘴的笑,看上去……很欠揍。
江暮扶了一下额,他是随意找了一物幻化的,只消跟人比较像就是了,没长花之前,他也不知道娃娃是这个样子。
许千阑咬着牙,围绕那娃娃转:“你好呀。”
“很好。”娃娃还在说话。
“你的样子好特别啊。”
“你说的我已知悉,但今日有些困倦,回头再议吧。”
许千阑慢悠悠地挽袖子:“让人特别地想揍,你觉得我说得对吧?”
“嗯。”
“我要把你揍到九霄云外去,怎么样?”
“我便不送了,走好。”
“走好。”许千阑一把薅住那头上的草,把娃娃提起来,噼里啪啦一通拳打脚踢,再往外一甩。
大头娃娃如白日流星一般在天际闪烁了一下,还留下最后一句:“再见……”
江暮:“……”
就是说,这娃娃怎么惹到他了?
他见过吗?
对方打完后浑身舒爽,甩甩衣袖,回头看。
江暮无奈一笑,缓缓转身,阳光透进云层,迎面照来,他抬手挡住,有一点刺眼。
许千阑把歪倒的桌椅拉起来,一步一步往他身边走。
走着走着,脚步一顿,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阳光之下抬袖的人,缓缓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双腿发软,险些要走不好路,忙不迭越过去,扶住那人:“你怎么了?”
怀中人脸色苍白,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许千阑忽然想起,在戍边时,他的脸色就已然这么苍白了。
他微微发抖,手忙脚乱将人扶到床上,连忙去喊人,把所有的医修都叫来,还有修巫医的,种医植的,凡是跟医有关,都喊来。
所有人都探不出原因,仙人是修者飞升,按理说体质构造与人类相同,生病也可用人类的方法来医,可这些人都探不出他的脉,只觉他好像与人类又不大一样。
许千阑愣了一愣,是了,他不是仙人,他是神,天地而生,不是人类。
他自己也用意识探入,还把那控魂邪术拿出来试了试,然而又忘记师叔是神,没有魂魄。
师叔昏迷的第一天,他心焦力竭,宗门内外担忧不已。
第二天,各宗门都举荐了医修过来。
第五天,所有的医修们都没找出缘由,叹气离开。
第十天,许千阑带着他回了一趟水天之幕,师叔不在,那里没有水形人了,他搂着人在一望无际的昏暗里静静待了七天,怀中人还是没醒。
第十八天,他又将人带了回来,仍然放到床上躺着,他没能力在水天之幕幻化出亭台楼阁,那就还是回去吧,至少躺在床上舒服一些,而且,微明宗人多,想要什么随时可以准备。
这些天,他每每在想,自己遇到所有伤,所有痛,都有师叔为他修复,为他抵挡,而这一次,到了他需要照拂师叔的时候,他却全然无措。
他已经依赖惯了。
桌边一灯如豆,入夏的天气,院中几片飞花,流水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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