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深无所谓, 有人愿意照顾, 他也愿意接受。
他的目光落在玻璃落地窗外的小花园里,这里的地形跟时丞在阳城基地里最总爱待的那个小角落很像, 如果时丞也跟着他来到了这里,一定会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并在发现他的注视后,笑着朝他招手吧?
然而小花园里阳光正好,却空无一人。
时丞没能跟他一起回到总部。
周廷深忽然开口道:“有洒水壶吗?”
一旁负责看守他的两名守卫微顿,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您说的, 是浇花那个吗?”
周廷深「嗯」了一声。
他们觉得奇怪, 但也不敢多问, “您稍等。”
其中一名守卫离开,没一会就取来了洒水壶。
“谢了。”周廷深接过来, 站起身。
那名守卫立马阻拦道:“周队长,姚哥让您在这等他录完幸存者口供,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他的原句是,在这附近等他。”周廷深说, “小花园也在附近的范围之内,他打开门就能看见, 谈不上为难。”
守卫犹豫片刻, 妥协了, “您这边请。”
——
隔离室里,数十名幸存者手戴镣铐、口戴嘴套,整齐地坐在位置上。
姚错站在最前方,面对着众人,“我是总部的督察组组长姚错,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想调查一下关于K018搜救队队长周廷深殴打幸存者的事件。”
幸存者们却很崩溃。
“我们不关心那种事情,我们只想去到避风港!”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还有这副嘴套,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要让我戴上!”
“这么做是违背人道主义的!你们的领导在哪里?我要见领导!我——”
“唰!”
守卫们齐声端起异能机关枪,面朝瞬间噤声的幸存者们。
“我不是很喜欢吵闹的氛围,也没有时间听你们抱怨,那不是我的工作职责。”姚错掏了掏耳朵,“我的工作职责,是调查周廷深殴打幸存者的事件真实性,除此之外的任何声音,我都不想听见。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话,就给我安静点,原地坐好。”
幸存者们神色恐慌地坐回了座位,就连带着小鱼和小胖的许林也是一条大腿端坐一个孩子。
当他们下了飞机被枪瞄准头部的那一刻,就知道总部的这群人跟周廷深并不同,更不会耐心地安抚他们的情绪。
“很好。”姚错满意了,“现在,被周廷深殴打过的人起立。”
幸存者们没有动。
姚错又道:“被其余K018搜救队员殴打过的人起立。”
幸存者们还是没动。
姚错难免意外,以往他处理的类似案件,通常都伴随着同队成员的为虎作伥。
于是他换了个方式询问:“第三排左数第二个人,起立。”
李彬起身。
姚错问他:“K018搜救队员都殴打过谁?”
李彬道:“在我回答之前,请您先回答我一个与此有关的问题。”
姚错「哦?」了一声,“你问。”
李彬说:“您来调查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你在顾虑我会包庇搜救队,给你穿小鞋?”姚错太熟悉他的这种防备了,“大可以放心,督察组就是为了杜绝这种现象的存在,调查也是为了有凭有据地处理周廷深。”
守塔兵们都是一愣,“处理周队长?!”
姚错又一次出乎意料,他们的表现明显不像是在担心自身利益受损。
“感谢您的解答。”李彬道,“我的回答是,K018搜救队全员,都没有殴打过任何一名幸存者。”
“撒谎之前,你该想到我不会无缘无故过来调查这件事情。”姚错说,“周廷深都自认了,你还想帮他隐瞒,是在赌我会不会让守卫打断你的手脚?就算总部的医疗条件不错,也得痛上好几个月,希望你能够珍惜我给你的机会,重新回答我的问题。”
“不管您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李彬无畏恐吓,“您之前的两个问题也足以证明,在座的幸存者都没有遭受过K018搜救队的殴打。”
姚错听懂了他的意思,“对,在座可能没有,但另外两名躺在研究室里的幸存者,可有上百双眼睛看见他动了手。”
“他们已经尸变了。”李彬反问道,“丧尸也算是幸存者吗?”
姚错一顿,冷笑道:“你敢跟我玩文字游戏?”
李彬也笑了,“不敢。”
他这哪里是不敢,简直是在把「你能把我怎么着」七个字写在脸上了。
姚错怒而转移目标:“第四排抱小孩的那个站起来!”
许林放下小胖和小鱼,起了下身,没起成功,“我能坐着回答吗?”
姚错气道:“我让你起来!”
许林无奈,“我的腿麻了,起不来,都是被这个五六十斤的小胖子坐的。”
小胖纠正道:“是八十一斤!”
许林眼睛瞪得像铜铃,“八十一斤?!”
“这不是重点!”姚错忍不住感到头疼,“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好的。”许林也敛了神色,“我的答案和他一样,K018搜救队全员都没有殴打过任何一名幸存者,至于理由,应该就不用再说一遍了。”
姚错冷了脸,“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拿你们没辙?”
“当然不是。”李彬扫了一眼剩余的Omega们,“我们不过是觉得,打断手脚痛上几个月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以后进入避风港,就是长年累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了,要想互、相、关、照也特别方便,你们说是不是啊,守塔兵!”
守塔兵们齐声应道:“没错!”
他们的吼声震得Omega们浑身一颤,全都低下了头。
气得脸色都黑了的姚错也明白了,他是无法从幸存者这里得到第二种回答了。
他愤然地摔门离开了隔离室,没有在门口看到周廷深,左右张望一圈,刚要问他人呢,就发现了玻璃窗外悠闲浇花的人,顿时更气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从玻璃门出去,想发脾气,又没个正当理由,于是折中选了个不痛不痒但也能解气的话题,“不愧是K018搜救队的队长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浇花。”
周廷深却说:“我也没有心情。”
姚错鄙夷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廷深没吭声。
姚错逼问的话到了嘴边,见周廷深黯然失神,心里也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事无常,节哀顺变。”
人们最常用的安慰语,唯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多痛。
周廷深没接话,放下了洒水壶,问他:“有结果了吗?”
姚错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就倍感无奈,“庆幸你救了一群知恩图报的幸存者吧,知道我要惩罚你,就迫不及待威逼剩下的人管好嘴巴,连打断手脚都不怕了,我一个字也没套出来。”
虽然他熟知周廷深的本性,原本就没打算真把周廷深怎么着,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但他还得给高层交差,面对讯问录像以及现场调查,该装不熟的时候就得装不熟。
周廷深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归K018?”
“这才刚结束救援,老何有意多给你几天休息时间,你还不领情?”
“我也想领情,就是不知道幸存者还能撑多久。”
姚错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拼命这一点不好。”
但是他也知道,比起休息,忙碌起来更能让周廷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已逝的爱人。
“我不拦你,也没有立场拦你。”姚错说,“待会我就去把情况说明交了,最早明天能出结果,到时候会有人来给你摘异能抑制手环,我还要搞全员自查自纠的资料,就不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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