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从她放在栏杆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跟她要了个火。这种真正的香烟很难得,但和尚抽得没滋没味。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很久,烟都快抽完了,和尚叹气。
“别想太多,”他说,“……你也尽力了。”
蝰蛇是大老板的人,上面说不要动,他们就不能动。上面说放人,他们就得放人。
“我该想到的,”和尚继续说,“持枪,袭击,无视警告,能这样做的人只有一种。”
“不论如何,”大姐头掐灭烟,只说了一句,“得保住苏鹤亭。”
* * *
隐士得到消息后就急得上火,现在看到苏鹤亭不急不慢,腮帮子更疼了。他情不自禁地捂着半边脸,说:“要不你雇个保镖?”
苏鹤亭说:“没钱。”
“我知道一个价格便宜的,”隐士对苏鹤亭使眼色,示意他往后看,“还挺靠谱。”
苏鹤亭没转头。
酒吧里人声吵闹,他却能灵敏地听见谢枕书水杯里的冰块正在晃动,这让他想起了谢枕书给他递手帕时的手。
那手骨节分明,很白。
“暂时不用。”苏鹤亭用手指推了推自己的水杯,给胳膊腾出点位置,“佳丽有说是哪个大老板在找我麻烦吗?”
大老板那么多,他总得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隐士用手指蘸水,在桌面空处写了个“卫”。他悄声说:“知道了吗?”
苏鹤亭果断地回答:“不知道。”
“就那个。”隐士造作地双手托举,表情严肃,用气泡音说,“卫达人造肉,顶级口感,”说完再把空无一物的手掌举到脸边,极为商业地露齿一笑,“我们风味独特,值得信赖!”
苏鹤亭:“……”
“哦,”他说,“想起来了。”
大名鼎鼎的卫达人造肉。
卫达是新世界生物学技术研究的巨头,他们的人造肉垄断了生存地市场,在这里家喻户晓。苏鹤亭以前对卫达印象不差,因为他们定期投喂拼接人,在黑市做过不少慈善。
“是卫达长房里的少爷,”隐士缩回身体,“他到过斗兽场现场,经常给比赛砸钱,泰坦和申王都受过他的资助。”
“旧世界亡了,”苏鹤亭说,“给我喊他全名。”
隐士老实地喊:“卫知新。”
苏鹤亭记住了这个名字。
隐士心里不踏实,又问一遍:“你真的要打申王啊?要不咱们申请退赛得了。”
苏鹤亭端起桌上的冰水,仰头一口饮尽。
“他想让申王赢很简单,”他含了块冰,“咔嘣”咬碎,“等我死了就行。”
隐士自从在安全区被爆过头以后,有事没事老摸自己后脑勺。他不敢久坐,能到这里跟苏鹤亭碰面已经用了十分的勇气。
两个人起身时谢枕书还坐着。
隐士俯身跟谢枕书打招呼:“谢哥,今天谢谢你,一会儿我把钱打到你卡里。时间太晚了,我们哥俩就先走了啊。”
苏鹤亭出于礼貌,鹦鹉学舌:“走了啊。”
他上半张脸都藏在兜帽底下,只露着下巴,冷酷得像个渣男。
谢枕书耳内通话器里有声音,正在和人通话。他衬衫袖口挽起了些许,露出明显的腕骨,上边还戴了只表。
苏鹤亭仗着兜帽遮挡,肆意观察谢枕书的手。
这家伙一定昼伏夜出,不怎么见太阳。
苏鹤亭莫名想到了检查员。
谢枕书目光挪动,在苏鹤亭的兜帽上停留少顷。
苏鹤亭立刻迈开腿先行一步。
谢枕书的目光从他身上经过,对隐士点了下头。
隐士心道这位可比苏鹤亭还冷酷。他笑着说:“等比赛结束,咱们一起吃饭啊谢哥……”
苏鹤亭开门走出去,外面下了点小雨。
隐士跟在后面把门关上,碎碎念:“出门都要小心安全,现在可是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前几天说刑天要派拼接人去炸主神系统的事儿吧,就像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会掉下来。”他叹口气,又摸了摸后脑勺,“人类统一大业尚未完成,我还没去看过另外两个生存地呢。”
刑天把拼接人送到黑市统一管理,他们出城需要办一套复杂的手续,然后经过刑天审核再审核,近几年他们中只有佳丽出去过。
毁灭日后高科技地区全部沦陷,三个生存地严防死守。如今幸存者能够登录的网络都是刑天管控的安全区,为了避免被主神系统入侵窃听,三个生存地之间甚至不能通信。
在信息交流上,刑天和大老板们坚持最原始的方式。他们每个月会在武装组的保护下出行,聚集在某处一起开会。会议期间禁止携带任何电子产品,并且禁止携带拼接人。
苏鹤亭跟隐士在窄巷口告别。
隐士说:“既然要打比赛,今晚就让自己吃点好的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以后。
拼接人谈的未来都很悲观,他们是新世界变种,卡在人类和主神系统间的缝隙里,被两方用枪顶着脑袋,进退维谷。
苏鹤亭忽然想到了脏话组织。
他抬起手指,从额角朝隐士飞了一下:“敬他妈的。”
是敬他妈的,不是敬自由。
新世界拼接人没有自由。
“好兄弟,”隐士说,“明天我到场给你加油。”
苏鹤亭说:“明天见。”
他没动,示意隐士先走。等隐士的袍子角消失在黑夜中,苏鹤亭退后两步,转过身,走向街道尽头。
街道两侧亮着灯牌长龙,各种广告声充斥在苏鹤亭耳朵里。但是活人仿佛被清空了,只有细雨蒙蒙。
“嗡——”
一辆新式机车发出点炮般的声音,像条耀武扬威的豺狗。蝰蛇没戴头盔,亮着一双红眼,跨在机车上冲苏鹤亭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一个小门儿在外头孤孤单单①,”蝰蛇说,“要死啊。”
苏鹤亭轻轻踩住一只易拉罐,当着蝰蛇的面踢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一只小猫孤身在外。
第10章 蝰蛇
毛毛雨飘在街道上像雾,弱化了灯牌的光芒。易拉罐一骨碌滚进脏水洼,正好挡住蝰蛇模糊的倒影。
蝰蛇还想演讲,但他时间有限。他脑袋里有根秒针,正在“嗒嗒嗒”地跑,那是老板给他的时限。
一只臭猫有什么了不起。
蝰蛇拧紧把手,机车轰鸣一声,灯头大亮,朝着苏鹤亭猛冲过去。机车风驰电掣一般,撞开沿途的广告灯牌,在电光石火间飙至苏鹤亭身前。
绵绵细雨打湿苏鹤亭的兜帽,他在蝰蛇冲到面前时骤然暴起,像被摁压的弹簧,转眼间跃到半人高。
蝰蛇的眼睛锁定到苏鹤亭的动作,但是——
太快了!
苏鹤亭这一脚铆足了劲,踢在蝰蛇颈侧。蝰蛇连把手都没握住,脖颈“咔”地歪了。人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侧旁的灯牌上。
“轰!”
失去操控的机车贴着地面滑出数米。
空气刹那间像是凝固了,雨还在下。
不对劲。
苏鹤亭眯起单眼,忽然感觉到热。
这种热是参加斗兽场比赛的后遗症,总在危险时刻涌上来,像是被打了强力兴奋剂。各种感官功能上调,不受自我意识管束,犹如杀意在沸腾,整体过分亢奋。
“咔。”
一声脆响。
蝰蛇单手把头扭正,然后左右晃了一下脑袋,仿佛在感受位置合不合适。
一条褐色蛇尾从蝰蛇背后爬出,沿着地面伸长。机甲伪造的表面涂着链状椭圆斑,看起来和真正的蝰蛇极为相似。这尾巴贴地会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表明它的底部是纯钢造。
蝰蛇的上半身也在发生改变。
褐色钢制鳞片爬上他的脖颈,犹如细密的黑蚁,眨眼间覆盖了他的面部。他头部被植入体撑起,呈现出模仿蛇类的三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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