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后。
灵稚背上一筐药草下了一趟山。
萧猊曾经说过他不应留在山里与兽为伍,若那时候的他没有下过山,的确可以避在山间永不涉世。
可他已经接触过常人的生活,混沌地度过数日,灵稚方才决心下山,不能成日留在洞府一呆就是一整天,他想用药草到山下换点钱,买几本书回去。
洞府里有萧猊留给他的银子,灵稚没有动过半分。除了要穿的衣物,他将萧猊为他重新置办的东西全部好好存放起来了。
就算要买书籍,灵稚只想用他自己挣来的钱。
萧猊……已经为他准备的足够多了,他不能上山后还依赖这个人做的一切。
灵稚去了八云村,在田地收割的农户看见他,惊讶。
“娃娃,你前些日子到哪儿去了,都不见你下山哩!”
灵稚还认得农户,听着农户热情的关怀,面色含羞,含糊其辞地告诉对方自己回了一趟老家。
农户道:“回老家啊,老家好,娃娃老家在哪儿哩?”
灵稚脑子空白,吞吞吐吐道:“燕、燕都……”
农户睁大眼,八云村的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出面,走过最远的地方大抵只有县城。
“燕都——”
又道:“是圣上所在的燕都?那要好远好远……”
灵稚撒了谎,不敢低头看人,便看自己的手指。
农户一阵唏嘘感慨,说道:“娃娃不在以后村里的人生病了都不好买到药草哩,赶县城一趟要花许多钱!”
又道:“幸好老大夫带他的徒弟回来了,方圆数里的村地,没个大夫真过不下日子。”
灵稚蓦然间睁大眼,在他出声询问之际,身后有人叫他:“灵稚?”
灵稚转头,见到身着蓝衣的青年提着两筐药草。
两人相望,蓝文宣先笑了,面容依旧斯文,却清瘦了许多。
蓝文宣道:“你竟然回来了,我还以为……”
灵稚脑子空白发蒙,连忙低头紧盯他抱紧的竹筐。
半晌,一串细碎的泪珠闷闷地砸在草叶子上。
他哽着嗓子,不敢看蓝文宣,话全堵在喉咙。
萧猊……萧猊真的将他原来的生活归还复位了,这一切全都不是梦。
雾清山的一切什么都没变,可他又恍然觉得似乎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过度一章,谢谢大家!
辟谣:老大夫和蓝文宣自己回村的,太师可没有那么大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930358、段修远的树枝、小喜鱼、快乐吸猫 1个;
第64章 燕都秘闻
灵稚的泪水砸落不绝, 哭得专注认真,是极其伤身子的哭法,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似要将所有的心惊惧怕哭尽。
村民傻眼,呆愣愣望着泪流不止的少年,不明白发生什么情况。
蓝文宣走到灵稚身侧用身形替他挡去村民的视线,斯文温声说道:“灵稚有些不舒服, 我带他回药舍看看。”
村民连忙附和:“赶快去吧, 瞧这哭的伤心样真揪心, 要俺说啊,人要看开了,心思豁达就会百病不侵, 娃娃你也别太伤心难过哩, 人一辈子,没什么槛过不去!”
蓝文宣低叹,对村民笑了笑,将其中一个药筐背在身后,空出的手虚虚揽上灵稚:“先跟我走吧。”
灵稚抽噎不止,人都在抖, 却乖乖抱着怀里的药筐跟蓝文宣走了。
八云村地方不大,农舍错落而建,邻里之间并非都紧紧挨着。且时下值秋,村民大多都去自家的田地里忙着收粮食, 蓝文宣带灵稚回农舍的路上没遇到其他人。
蓝文宣打开药舍大门, 先将手里和背后的药筐放好, 转身去揽灵稚进门, 将他安置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下。
蓝文宣半俯着身, 细细打量灵稚。
灵稚此时不哭了,只是方才泪水落得狠,眼角极红,像受到天大的委屈一般。
他被蓝文宣瞧得不好意思,脸皮薄,做什么都容易知羞。濡湿的眼睫缓缓一眨,却没回避蓝文宣的视线,同样在静静地看着对方。
良久,灵稚胳膊紧了紧怀里的药筐,唇抿起一条浅浅的弧度,发自内心诚挚的欢喜。
“真好,你和老大夫都回来了,你们没有出事。”
灵稚话咽在嗓子,微微哽咽:“我以为你们都……”
蓝文宣笑道:“我与师父无事,只不过回来的途中奔波,师父受累,身子需要安静调养一段时日。”
灵稚安静地听蓝文宣说话,听完很乖地点头。
他朝房屋内张望:“大夫在屋里睡觉吗?”
蓝文宣应了他,听灵稚声哑,转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灵稚裹着一身棉絮盈满的农衣走下山,先前身子还暖融融的,杵在外头木头似的哭了阵,鼻尖和手指冻得通红。
他捂紧茶杯,对蓝文宣小声道谢。
两人坐在木亭下,亭子三面挂上了帘布遮风。灵稚捂紧茶杯,等水变温之后才喝,渐渐地,身子暖和起来。
他缓回神智,和蓝文宣轻声说了会儿话。
灵稚不敢问蓝文宣他们被萧猊带去何处,专注地询问对方生活近况,得知一切都好,悬在心里的石块直至此刻才落下来。
无论蓝文宣因为什么原因被带走,都和萧猊脱不了干系。灵稚无法心安理得地见到这对师徒,如果不是他把萧猊捡回洞府,师徒二人就不会碰上这种事情了。
他望着蓝文宣清瘦的面容傻傻一笑:“你们平安真好。”
蓝文宣被他的笑意感染,说道:“你也平安真好。”
两人对视,灵稚依旧是少年模样,却不若最初下山时单纯懵懂,曾经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彼此庆幸都安全地回到此地,却也同时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蓝文宣转移话题,目光落在灵稚怀里的药筐,打趣道:“又做起贩卖药材的生意了?”
灵稚窘迫,点头承认。
他身无分文,说道:“想换些钱买书。”
蓝文宣说道:“不如把药草卖给我们,我与师父回来不过半月,农舍荒废多日,以前积攒落下的药物全都泡水发了霉。”
灵稚轻声称好,他把药筐交给蓝文宣,与他当面清点。
蓝文宣大致梳理一遍,叹道:“你送来的药草都是及时雨,有些我还没来得及到深山采集,先坐着等等,容我进屋给你取钱。”
灵稚忽然叫他:“我能进去探望大夫吗?”
蓝文宣走了几步回头,亭下的少年身子端正,浑身裹着棉绒的农衣,像只灰白蓬松的兔子。
他一阵心软,声音柔和,说道:“师父寒症严重,待他病好些才适合探望,若寒症传染给你,师父亦会良心难安。”
灵稚乖乖应了一声好,蓝文宣回屋不久,农舍门外走进一位猎户。
灵稚好奇地看着猎户踏入院子,猎户瞧见他,挤进亭子遮风。
“是你啊,好长时间没见你送药下山哩!”
灵稚含糊地告诉对方自己回了躺老家,猎户本还想兴致勃勃地与他再说几句,身体一动,粗糙的面孔立刻挤成一团,疼得龇牙咧嘴。
猎户咧咧嘴,说道:“前些时日进山里狩猎想屯些肉过冬,谁料踩到捕兽夹差点去了一条腿,这伤养了几乎一个月,前日碰到水,伤口居然开始化脓了嘶———”
猎户极痛,灵稚目不转睛看着对方揭开裤子,露出腿脚受伤的部位。
他在猎户面前蹲下,像只温顺漂亮的兔子,因农衣绵绒,蓬松得异常可爱。
漏进亭子的风一吹,灵稚脑袋上毛绒绒的兜帽跟着晃了晃。
猎户抽着气笑道:“你这衣和兜帽真暖和……”
灵稚面色赧红:“可以让我替你看看吗?”
猎户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看吧看吧。”
也没指望灵稚能看出啥名堂。
于是灵稚仔细端详猎户的伤口,轻声询问对方身体近日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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