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兰斯诺淡淡道:“康犬的手足断肢,有问题吗?”
可是……可是刚才……
亲兵视线下意识往刚才凯恩医生离开的方向看去。他分明记得,康犬副官是全须全尾的进到审讯室里,还有那被凯恩医生抬走的……
难道真是尸体么?
他心下惊骇。
“什么该记得,什么该忘记,”埃兰斯诺低头,把手里的刑鞭放在被亲兵举着的铁盒上,缓声道,“你清楚。”
“其他人,也清楚。”
亲兵深深低头:“是!”
等埃兰斯走远了许久,亲兵才发觉自己后背全都湿透了,腿软脚软的差点站不起来,分明也是上过战场的,却被吓成这个样子。
亲兵不敢多留,擦去头上冷汗,决心把这件事全都咽到肚子里。
——
胃病有时候和情绪挂钩。
埃兰斯诺想起凯恩曾经和他说过的这句话,他偶尔觉得,这话有时候还是挺有些道理的。
从乱磁区到现在,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滴水未进,不过算起来也才六七个小时,他身子骨还不至于差到少吃一两顿饭就会死的地步。
顶多胃疼了点,但他知道自己情绪不佳,所以好像身体反应也格外大。
味道和他平时喝的不太一样。
“哦。”宫渡多喝了两口就适应了,也不挑剔。
小光团缓解不了这种自带的疾病,无法感觉宫渡现在有多疼,不过能让这家伙皱眉,话也少了,应该挺难受的吧。
于是它难得停止嗑瓜子,抱住宫渡的灵魂海一角,轻轻贴了贴。
一时间安静极了。
神情疲惫精神萎靡,医师服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埃兰斯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上将会在这里。
“怎么样了?”
凯恩摘下手套:“血都止住,性命无忧,虹膜也换了,脸按照您的要求给他重新做了一张。”
“从此之后,世界上将再也没有康犬这个人。”
“嗯。”
埃兰斯诺点点头。
短短半天时间,经历这么多事情,凯恩脚都是飘的。
审讯室里,上将确确实实是亲手挑断了康犬副官的手脚筋,不过手脚是由他这个对人体构造十分熟悉的医生砍断的。
只是那时候康犬已经昏了过去,万事不知。
康犬副官的背叛他想不明白,上将在想什么,他也搞不清楚。
不仅如此,上将还让他给副官换了一张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将的恶趣味,重新换的张脸天然带笑,即使冷着,嘴角也有三分笑意,和副官往常冷峻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是身体强横的武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不过,还得幸亏康犬副官不是精神力进化者。
低级的进化者还好些,尤其是S级,别说断手断脚,就算是简单的换脸换器官,那也是破坏了身体的天然性。
有得必有失,S级精神力进化者虽然实力强大,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和玻璃娃娃没什么区别。
他们对身体的天然性要求更是达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一旦天然性被破坏,则精神力不能再外放,那就相当于废了。
所以,这么多年,西北星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上将的刺杀,谁都想着万一运气好,把埃兰斯诺废了,那就相当于砍了联邦的一双羽翼。
“我这边已经好了,上将,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凯恩收回思绪。
康犬背叛不管有没有苦衷,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但毕竟朋友多年,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康犬去死。
凯恩:“丢失的军火瞒不住,陛下肯定会追究,不过表面上,副官已经死了……”
埃兰斯诺:“剩下的你不用管,找一艘小型飞舰,把人搬到上面去,晚上我再过来一趟,不要告诉任何人。”
凯恩压下心头忧虑:“是,您放心。”
埃兰斯诺站起来,几不可查的,他动作缓慢了些,片刻后,才轻轻皱眉,将抵在腹部的手放下去。
“上将,您胃疼?”凯恩作为埃兰斯诺常伴身侧的医师,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埃兰斯诺看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叮嘱的声音戛然而止。
凯恩默默闭嘴,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往常这些大小事,都是康犬直接负责的,他都习惯了,一时间没有改过来。
“不用。”
埃兰斯诺说,“也没有多疼。”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微微一停,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说,他为什么背叛我。”
凯恩无言。
“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埃兰斯诺一声低笑,他只是问出来,却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漫不经心道:“也对,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他说完就走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在新的副官上任之前,他会比之前忙很多。
凯恩心情复杂。
他看着埃兰斯诺的背影,才发现没有军氅披在肩膀上,那身影有点单薄。
忽然想起来,这个被无数人骂着、恨着、指着脊梁骨唾弃的人,今年不过二十四岁。
——
鼠脊城。
曦光。
天色由明转暗,已经过去了快一天。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兰遐的高烧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这消息封锁的死紧。
阿尔杰从跟着兰遐学了不少管理组织的手段,成长速度飞快,将曦光管的犹如一个铁桶。
他从外面匆匆进来,等身上的寒气散的差不多了,才走进,眉头紧锁:“怎么样,老师好点了吗?”
房间里有两台大型仪器,都是从金黛轲的小研究室搬过来的,守冰站在旁边,从头发丝到紧绷的脚趾都透着一股紧张感。
被兰遐救回来的小男孩格外安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金黛轲将手里针管里的气体推出去,摇头:“血液成分一切正常,查不出来老师突然高烧的原因,但是一直退不下去。”
“精神区域也正常,除了精神力消耗有些大。”
兰遐身上盖了一层薄薄被子,手腕脚腕和额头都擦了酒精降温,整个人却蜷在被子下,脸色苍白,嘴里呢喃着什么。
“哥,你来的正好,我想查一下老师身上有没有外伤。”
阿尔杰:“外伤?老师身上没有血迹。”
老师惯常穿白色的衬衣,如果受了伤,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要查。”
“我们没有查外伤的仪器,只能我自己来,”说到底还是曦光太穷了。
金黛轲把退烧药推进兰遐静脉,再次把手消毒,戴上了橡胶手套,冷静道,“冰哥,你按住老师的手腕,哥,你解开老师的衬衫。”
“……好!”阿尔杰深吸一口气。
妹妹的专业程铱誮度不比高级医师差多少,关键时候,他竟然还没有黛珂果断。
他和守冰也把手消了毒,戴上手套,掀开了老师身上的被子。
两人手忙脚乱的先把兰遐身上的风衣脱了下去,守冰站在床头后面,按住了兰遐的手腕。
青年被迫躺平身体,有点难受似的,反抗却非常轻微,守冰没有花费很多力气。
守冰:“阿尔杰?”
“……嗯。”
对阿尔杰而言,虽然才和兰遐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毫无疑问,他已经真心将兰遐当成老师来看待、敬重。
他父亲母亲死的早,留他和黛珂相依为命,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他自己摸爬滚打,照顾妹妹,跌跌撞撞的。
兰遐对他而言,不仅仅是老师。
老师……
如兄。如父。
如果放在平时,若没有老师的允许,这种堪称冒犯的行为,他绝对不会做。
阿尔杰垂眼,俯身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苍白清瘦的胸膛上,入目一片青黑淤血。
阿尔杰手指一抖:“黛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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